一家人將全部的家當從牛車上卸下之後,首先要清出一條可以通行的道路,齊心合力的拔了草,才把放在地上的家當給搬進去。
久沒人住的房子積了厚厚一層灰不說,放眼可見蜘蛛網和倉皇逃命的老鼠,盛踏雪掩著鼻,本想著先把所有的窗戶打開通風,但看窗紙都是破破爛爛的,也就省了這道工,幸好窗框看著還算結實,窗紙重糊就是了。
煙氏在呆愣了半晌之後,咬牙用巾子把頭發綁起來,換上家常的舊衣服,挽起袖子,在屋角找到老舊的水桶,又剪了件更舊的衣服充當抹布,準備打掃。
盛踏雪屋前屋後很快的溜達了一圈,唯一的喜訊是後院有口水井,轆轤的繩索還算堪用,里頭雖然浮著不少樹葉枯枝,水質卻還算清澈。
她試了幾次總算把水打上來,提進屋里。接著她找到支半禿的竹掃帚,蒙起頭臉,將屋梁上、牆角邊的蜘蛛絲全掃下來,驚走了不少來築巢的蟲類。
煙氏也埋頭忙活,洗洗刷刷,等發現盛光耀還愣在那里,好像一直沒回過神來,心頭一陣窩火,干脆指使他再跑一趟鎮上,反正不過十幾里的路,依男人的腳程,來回一趟並不算什麼。
其實要是以前,她還真不敢這麼堂皇的指使自己相公,可看到相公這一路的表現,她明白了一件事,這個家不管在從前還是現在,想靠這個不可靠的夫君,是不成的。
她要不堅強起來,她和女兒可能會連日子都過不下去。
「房間里缺枕頭少棉被的,明間原先鋪在下頭的干稻束都腐爛了,床褥也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你先去向左右鄰居討些干稻草回來擱在外頭曬一曬,再跑一趟鎮子,買兩床薄被和窗紙。」先張羅出晚上可以睡覺的地方,至于暗間的床已經讓蛀蟲給蛀了大半,恐怕連躺人都不能,只能先擱著了。
盛光耀回過神來,卻是不動。
「怎麼著?」煙氏奇怪的問。
盛光耀有些難堪。「買東西……我手上沒錢。」
「怎麼可能,一個銅板都沒有?」他一個掌櫃的,身上不可能半點銀子也沒有,就算現在不當掌櫃了,錢袋里的銀子也跟著不見了?
「方才在鋪子里,我把身上的銀子通通繳了回去。」
煙氏氣得夠嗆,又不好當著女兒的面數落丈夫,閉了閉眼,等氣順了,從荷包里掏出五百文,「多的沒有了,就這些,算了,被子也甭買了,我自己來做被面,你扯個六尺的斜紋布回來,夠咱倆和閨女用就行,這天氣也開始熱了,先把厚衣服拿出來當被子將就個兩天吧!」
她的針線活一直沒荒廢,做個被面並不難。
盛光耀唯唯諾諾的去了。
盛踏雪抹完窗欞,又抹了屋里唯二的兩把木頭椅子,她這爹是個奇葩,到底是顢頇還是愚蠢?不想想妻女、不想想自己往後的處境,身上僅存的銀子竟然全繳了,要是她娘身上一個子也沒有,他們一家三口真的要喝西北風了。
大概是氣憤盛光耀蠢到沒藥醫了,盛踏雪手下一個使勁,本來就搖搖欲墜的椅子立馬癱了一只腳,她索性把兩把椅子全拖到灶房去,準備拿來當柴燒。
「娘,等爹回來,我看得讓他去找幾個木墩子回來當椅子,再打兩個簡單的衣櫃和吃飯的桌椅,嗯,爹的……木工能行嗎?」
看來她這爹是那種不鞭策他,他就不會動的那種人,把粗活都給他,讓他去忙和,就不會一門心思不知在哪里,找不到重心。
「行不行?都到這節骨眼了,他不行也得行!你房里的床可還得看他呢。」都被逼上梁山了,一家人不同心協力,真等著讓盛家人看笑話嗎?
盛踏雪發現煙氏變得很有魄力,至少不會再動不動就掉眼淚,這是好現象。
煙氏也發現女兒以往的嬌氣怯弱不再,不嫌髒,不說累,干起活兒做得比她這娘親還要多。她雖然暗自訝異,但這孩子比她爹還清醒,這是明白他們一家子已經沒有無退路了。
眼前的一切對盛踏雪來說並不陌生,上輩子她在內宅操持了小半輩子的家務,鞠躬盡瘁,重生後雖然在病榻中過了幾日「姑娘」的待遇生活,雜務有阿瓦扛著,不必什麼事都自己來。現在沒了阿瓦,她得一樣樣撿回來做,比起前世勞心勞力又得不了好,如今月兌離盛府的箝制,自己和爹娘過日子,做些事又算得了什麼?
一番折騰下來,天色已晚,看著整潔清爽不少的屋子,母女倆都月兌力了,雖然糙米、玉米面和粗糧等煙氏都買了不少,但是做飯什麼的,缺柴少火不說,也沒了力氣,明天吧。
最後,盛踏雪跑到附近的樹林撿回滿滿一簍樹枝,燒了一壺水,與煙氏將就著把在鎮上現買的小蔥烙餅配著水吃了當做晚飯。
「不等爹回來嗎?」
「我給他留了兩塊烙餅,也給他留了一鍋的熱水,夠他吃飯、喝水、泡腳用了。」
母女倆吃也吃了,利用剩下不多的熱水擦了臉和手腳,又把冬衣翻出來鋪在已經整理干淨的床鋪上,再蓋上一件襖子,兩眼一閉,就要沉入夢鄉。
盛踏雪忽然想到什麼。「娘,爹要是回來可沒地方睡了。」唯一的一張床讓她和娘睡了,她爹呢?
「讓他打地鋪。」實在是沒條件,不管怎麼說踏雪也是個大姑娘了,沒道理讓她去打地鋪,太不象話了。
「可是……」
「沒事,他好歹是個大男人,要是不想打地鋪睡,那就趕快找木料把床架打起來。」
盛踏雪不再矯情,偎著她娘,很快沉入黑甜的夢鄉。
第四章 賣香方賺錢(1)
一間看起來不怎麼樣的土坯房,一家三口忙了兩天,總算安頓下來。
煙氏一早熬了紅薯粥,汆燙了山上摘來的蕨菜,配上鄰居送來的咸菜,對付過一頓,這才將盛光耀買來的幾尺布料攤開,剪裁出被面需要的長度,留好縫份,開始飛針走線。
盛光耀則蹲在前院查看他昨日花了一整天,用盡吃女乃力氣拉回來的漂流木,準備用來搭張床和做兩個放衣服的木櫃,到時閨女房間擺上一個,他和妻子的房間也放上一個。
拉回來的樹墩子去了腐朽的部分,還要曬個十幾天才能搬進屋里去,如果木料夠用的話,也許可以再做兩把椅子,要不然家里連個吃飯可坐的椅子都沒有,蹲著吃飯不象話。
他想著溪邊還有不少的木料,往後多去撿幾回,曬干了的木枝可以當柴火燒,粗點的也許還能給廚房做個木架子,擺放鹽和佐料什麼的,既然做了木架子,那放隔夜菜的菜櫥子也考慮一下……得了得了,他還是先把墨娘急著要的東西做出來吧。
他半輩子都被人叫掌櫃的,做木工實在是心里沒底,但是看著妻女期待的眼光,說什麼也只能硬著頭皮干了,他也真心不想再打地鋪了。
而盛踏雪吃完早飯,帶上裝了水的竹筒,提起籃子準備上山摘野菜、撿柴火,小切村雖然不靠深山老林,但是山坳間多得是種類繁多的野菜。
這兩天她沒少看鄰居的嬸子、媳婦手拿提籃或是背簍,摘得滿滿的山野菜回來,所以她一出家門,繞過矮灌木叢、一大片野生的紅藍花,循著小徑上了山坳。
顯然山腳下的野菜全沒逃過那些媳婦們的手,所以她選擇走上獵人們才走的小道。
春夏交接的時節林子間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清涼許多,她越往里走忍不住摩挲了幾下臂膀。獵道旁的石縫間野菜隨處可見,蹲著身子像螃蟹似移動的她摘了不少灰灰菜和蕨葉,渴了才停下來喝口水,看看被樹蔭半遮蔽的藍天,再繼續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