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出狀元 第56頁

賀元听完娘親的分析,輕笑出聲。

「小雲雖然是趙思隱的妹妹,但她這輩子卻是打定主意不認的,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去與趙思隱接觸。她會來京城考狀元,兒子也要負一定責任的;這幾年來,為了逼她上進,在信里可吵了不少架。」

「就算你把責任全攬在身上,也別想要我對她多一分好感。」

「不,我只是在說事實。小雲做一件事時,總會考慮可以從中達成多少目的。為了應付我而來京應考,我覺得很榮幸……好好,別打,我接著說正經的!」賀元笑著躲開娘親拍來的手掌。「這麼說吧。如果她以一個鄉野青年身分進京找任何一個官員呈上趙家庶子的通敵證據,若是沒有被當成胡言亂語地打出去,就是索性當成可疑的同黨抓了下獄,可能病死在獄中都沒人理會。一個無權無勢的平民,摻和進通敵叛國這樣的大事件里,死了也是白死。所以,小雲才決定取得一定的身分地位。雖然她最期待擔當的官職是永定縣的縣令,可為了解決趙思隱的危機,她必然得在御前有出色的發揮,取得更重要的位置,才能有所作為。」

「她居然妄想參政?!如此膽大包天,她有沒有腦子啊!」

「小遍村人的腦子里全長滿了膽。」這是賀元的心得體會。

永嘉公主連連深呼吸了幾次,才開口道︰

「好吧,阿元,你贏了。我現在對白雲這個人充滿了興趣,舍不得冷眼看著她被砍頭了。」在桌幾上支起一肘撐住自己憔悴許多的臉頰,懶懶道︰「她現在在哪兒?叫過來吧。你其實今日就打算著帶她來見我是吧?」

「她今日在皇家鞠場陪太上皇踢球,我讓她比賽完後,就隨著春明過來陪您一道用晚膳。」抬頭看著外頭昏黃的天色正轉為灰暗,約莫是酉正了。道︰「此刻應該到了。」

幾乎用了大半個時辰的忙碌鋪陳,不就全是為了這個時候嗎?

丑媳婦要見婆婆啦!

第15章(1)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瓊林賜宴,簪花掛紅,敕賜游街三日。這是專屬于新科進士的好日子,是他們一生之中最光榮得意的時刻;多年的寒窗苦讀,只為金榜題名天下知的這一刻,怎不教所有進士們紅光滿面、笑如春風,即便有人想要裝得淡定些,卻也是怎麼也無法壓下不斷往上勾翹起的唇角。街道兩旁喜笑歡呼的人潮,以及不時丟過來的鮮花香包等物,讓這科的進士們的虛榮心充分得到滿足。

天盛三年的進士們有個共同的特色,就是特別年輕。浩浩蕩蕩的一群新科進士,全是烏發黑亮,精神暢旺,青春勃發,竟是不見一個白頭翁。整個陣容因此看起來特別有活力,充滿了蓬勃的朝氣,彷佛正昭示著年輕的天盛朝正要揚帆待興,大展鴻圖。

此科進士最大的看點是皇帝欽點了一名才十七歲的少年為狀元。

金榜一張貼出來,這個消息立即轟動京城。所有人都議論紛紛,猜測著天盛帝的用意,談論著未來朝廷的風向,談論著讓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擔當狀元是否恰當等等。但無論如何,一個十七歲的狀元,的的確確是產生了,並永遠地載入大雍史冊。

據說為了證明此次科考的公正性,並不因為想起用年輕人而一律只錄取

三十五歲以下士子為進士,而無視才學。三日游街完畢,進士們進宮謝恩,于選德殿陛見時,皇帝當眾考較了位列一甲三人的才學,共出了時務策五道,分別是︰政要、求賢、維新、敦本、制夷。要他們當場選題作答,不拘是五策皆答,或者只選一二精論。總之,考的就是學識口才與思捷機敏,這可不僅僅是有才學就行了。

能位列一甲的進士,才學與談吐自然是頂尖的,只是懾于皇帝威嚴,任誰在此巨大壓力下都得失常;所以誰也不敢托大,榜眼與探花各選了兩個題目,皇帝賜與筆墨,允許他們用半個時辰擬稿,之後再答題。皇帝接著又道︰

「白狀元乃今科進士里年紀最幼、卻獲得最優異名次之人。為了向天下人證明朕欽點的狀元並非浪得虛名,也無須給你半個時辰了,你直接答題即可。」說罷,指著沒有人選的「制夷」題目,隨意道︰「剩這個題目了,你現在就作答吧。」

此話一出,整個選德殿里的人都為之錯愕,一時顧不得儀態,皆低聲交頭接耳起來;幾個禮部官員甚至想要起身為狀元說項,但還沒有動作,便被天盛帝掃來的目光制止,當下不敢動作,只能在心中暗自為白雲著急。

「臣遵旨。」沒有臉色大變,沒有汗如雨下,沒有驚慌失措……當然,也沒有一般少年得志之人會有的不知天高地厚。

新科狀元白雲,在皇帝的允許下,抬頭直視聖顏,看著皇帝答題。在這樣巨大壓力下,她仍然一臉平靜,沒有被皇帝的威壓給震懾到結巴昏厥、思緒混亂。

就見她只是略一沉吟,也沒多耽擱,便開口說了起來。

口條流暢,語調舒緩,用典精妙,論證嚴謹,將大雍帝國四方邊患都說了個遍——起源與興衰、進犯中原的周期、外族各部族之間的恩怨與勢力消長等等;更說了如何利用這些來攪亂他們,讓外族自行崩潰……用了一刻鐘的時間,答完這個題目。時間不長不短,論點精要獨特,重要的是充滿了可行性,令人耳目一新。

直到她答完了,整個選德殿的人都感覺意猶未盡,還想听更多,忍不住交頭接耳地討論著白雲對制夷所提出的方案之可行性。要不是皇帝還在上頭坐鎮著,禮部尚書都想跑上前拉著白雲好好長談三天三夜了。

顯然,皇帝也是這樣認為的。

就見天盛帝原本嚴肅非常的面孔柔和了些許,原本平靜得有些冷冽的目光,像點燃了兩把火炬似的,變得無比熱烈,怎麼也掩不住,當場就著制夷這個話題,君臣奏對起來。一問一答,皆無浮夸虛言,務實且充滿開創性。

這白雲何止一點不像個十七歲的孩子,她更像是個經年研究外族的謀士,既了解外族,又能從中找出無數個對付他們的方法;而那些方法似乎還相當可行。

天盛帝龍心大悅,一時失態,竟全然不顧一旁榜眼探花還等著他考較,就當人家不存在……不,簡直是當滿殿的官員與進士們不存在。

身後正振筆疾書、記著他言行舉止的起居舍人與起居郎,也無法教天盛帝壓抑住欣喜若狂的心情。他拉著白雲,就北蠻這個目前的心月復大患做深入的討論;這一討論下來,簡直欲罷不能。天盛帝心中滿是撿到寶的喜悅,早就將白雲是女性這件事給忘到九霄雲外,更忘了早先接見這些進士時,打定主意要為難白雲,讓她在所有進士面前出丑的事。

因為賀元請求不能砍她的頭,那麼,也就只能讓她名聲受損,來讓天盛帝胸口憋著的那口氣好過些許。再說,讓她才名有瑕也是為她好,這樣日後隨便將她打發到哪個荒涼的地段去當官,一輩子就戳在那里待到致仕別回京來,也就不用擔心身分被揭發了不是?

為了不在歷史上留下一筆荒唐的記錄,讓自己一生英名盡毀,天盛帝不得不成為賀元的同黨,一同隱瞞起白雲的真實性別。但終究是意難平,才會有今天這一出。

誰會料到,那樣不愉快的開頭,會有這樣欣喜若狂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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