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出狀元 第57頁

天盛帝熱切地看著白雲,如獲至寶,歡喜異常。直到此時,他心中才真正涌起「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的感受。

對天盛帝而言,白雲本來只是賀元的附庸,就算當了狀元,她的生死,仍然不值一提。讓她活著,只不過是因為賀元想她活著,于是向來寬縱著表弟的天盛帝,思考權衡了幾日之後,同意讓她活著——當然,太上皇的力保也是天盛帝必須慎重以待的原因。在太上皇眼中,白雲根本是他球場上的最佳搭檔,有她在,他踢起球來,簡直有如神助,看誰還敢說他踢得一腳臭球!所以,萬萬不許白雲為了一點點「小事」就被押去砍頭或流放。太上皇還等著她踢球呢。

所以,白雲可以活著,但她得當一輩子的男人,以維護天盛帝的名聲。

但現在,白雲已經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了,她就是她,無須庸從于任何人。她以令人驚黯的才能證明了自己,重要的是那才能正是天盛帝未來三十年的帝國事業所迫切需要的。他就是需要這樣的能吏,所以,白雲必須當男人,當了男人才能當官,當官才能為他所用,而他再創盛世的偉願,將不會再是空談。

至于賀元曾經說過的——白雲是他未來媳婦兒——這種事,天盛帝表示他管不著,家務小事就讓賀元自己去處理吧。至于怎麼處理他不管,總之不能把白雲是女性的消息泄露出去就行了。

賀元給天盛帝制造了個大麻煩,如今,天盛帝也不客氣地丟了個大麻煩回去。禮尚往來,正該如此,天盛帝感到很滿意,壘在胸口數日的郁悶,一下子全煙消雲散了,真好。

于是,選德殿上的一場暢快淋灕的君臣奏對,讓新科狀元白雲聲名鵲起,也讓她在仕途上有了極高的起點,似乎預告了她未來順遂一生的官運。

「……所以說,你算是所願得償了?」悶悶地問著。

「也不算吧。」白雲其實有點苦惱。

「怎麼不算?選德殿君臣奏對,精彩絕倫,名動京城,鋒頭一時無兩。天盛三年的進士們,全成了你的陪襯。」賀元哼了一聲,接著說道︰「中書舍人、翰林院修撰、賜內閣中書大學士……後兩個職餃也就罷了,反正歷來一甲出身的進士都這麼封賞。但中書舍人這職位可不得了,天子近臣呢!雖位輕,卻權重。可以想見二十年後,你位極人臣的光明前景。」

「……可我還是想當永定縣的縣令。」白雲嘆道。

「如果你真的想當縣令,就不會在御前大出鋒頭。我不信你猜不出原本皇上是想將你遠遠打發,眼不見為淨,說不定你還真能衣錦還鄉當縣令去。可你並沒有顯拙,反而極盡所能地向皇上販售你肚子里的貨,還真是賣了個好價錢不是?」賀元很不高興,已經不高興好些天了,說話自然陰陽怪氣,哼聲連連。

「哎,既然是為了救人一命才來考狀元,總得好人做到底吧。」白雲也是想了很久,才決定這麼做的。即使她比較想當個小縣令……當然,更想同他把婚事辦了,當夫妻,省得見他一天到晚被別個女人覬覦,自己心頭直冒火。

「你對趙思隱做的已經很足夠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幫他把隱患給捅到御前,讓他糟心的家事變成皇帝必須重視的國事,還利用你擅仿真的本領,不只將通敵證據給截了下來,更利用我的職務之便,在四方館里將北蠻人私下傳遞給蠻王的秘信給改成了相反的消息,混淆蠻王的判斷……」說到這里,深深吐出一口長氣。「那時我只認為你是在為趙思隱出一口氣。可我卻沒想到,你這口氣出得還真大——你正在攪動一場戰爭,趁北蠻戰力準備不足、將帥青黃不接時,給他們錯誤的軍情,煽動他們興戰,企圖一舉將他們的雄心壯志打滅。」誰能想到,白雲只用了十天的時間,就在鴻臚寺里將所有外族的訊息吃透,並制定出一套套制夷方案;更沒有料到,她運氣就這麼好,被天盛帝抽考了「制夷」這個題目,于是發揮得驚彩絕艷,名動天下。

「或許會有一場戰爭,但不能說是我興起的。是皇上想要一場戰爭,我順勢推動罷了。」白雲自小就知道,謀事絕對不能硬來,最好一切順勢而為,從中找出有利于自己的,也是自己要的,然後去推動它,絕對事半功倍。

「是,你確實料中了皇上的心思。可是小雲,我們怎麼辦?」賀元閉了閉眼,那些熱血沸騰的國家大義暫且擱到一邊,他沒空去激動那種事。眼下,他只在意一件事——他們的未來,怎麼辦?

皇帝說了︰白雲就當一輩子男人吧,朕要重用她。

當一個人的才能極之出眾又被迫切需要後,性別便不是問題。身為一個胸襟開闊、目光遠大的年輕帝王,天盛帝並不糾結在性別這種事情上太久——橫豎又不是他想娶白雲。白雲的終身大事,就讓想娶她的人去煩惱吧!不管如何,未來二十年,白雲得在他手下當差,這一點是絕對不會改變的,其它就隨意了。

「我們?沒怎麼辦啊。當然是成親了。」白雲挑眉看他,難道他想反悔?想到這個可能性,白雲開始四下張望。

縱使賀元滿心郁悶氣怒,也不由得被她的行為給氣笑了,一把將她扯入懷中,惡狠狠地啃了她嘴一下,才說道︰

「你別找了,我的書房沒有能充當棍子的物件。而且,我也無需你的悶棍伺候,咱們的婚事是肯定要辦的,天皇老子也阻擋不了。」

「既然你我目標一致,那為何還這樣生氣?」唇被咬得有些痛麻,忍不住探出小舌頭舌忝了舌忝。

她無意誘惑,但看在賀元眼中,卻差點將他的魂都勾走了。魂勾走也就算了,但若連怒氣也跟著被勾走可不行。他還在生氣呢!婚姻大事還沒有達成共識呢。

「我們是一定要在一起的。既是明媒正娶,就要光明正大。所以,我斷然不會將我倆的關系隱于眾人面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白雲恍然。

「所以,你生氣的是……因為不能公開我的真實身分,所以我倆出雙入對的代價就是讓世人議論我們結契為契兄弟的閑言蜚語?你覺得委屈是嗎?」

如果委屈的是他,他又何需這般氣急?賀元恨恨地又啃了她一口。

「真正委屈的人是你!你是新科狀元,這名頭听起來風光無限,但大雍朝每三年就出一個狀元,所以其實沒有那麼了不起。別人看你鄉野貧戶出身,沒有靠山,無人扶持,待我倆結為契兄弟的事情一公開,被人議論的人只會是你。因為身分背景的差距,我會被人說成風雅,而你則會被詆識成——」說不出那個詞,于是成了斷句。

「變童。」語調平平,像在說今天天氣還不錯般地不在意。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賀元雖然這麼問了,卻知道當這個名詞從她嘴里說出來時,就代表她全想到了。

「這代表……」看著賀元嚴肅的表情,滿眼盡是對她的心疼擔心,白雲感動之余,卻又忍不住想笑。因為她想到了——「代表你享盡齊人之福啊。」

「呃?」可憐自負才華滿月復亦不缺急智的賀二爺,因為太過擔憂她未來將會聲名盡毀,竟一時跟不上她的思緒,只能被她沒頭沒腦的話說得直瞪眼。

「你瞧,你竟娶了一對孿生兄妹呢。‘白小雲’給你當妻子,‘白雲’與你在事業上比肩而行。他們兄妹倆皆鐘情于你,無視世人的指指點點,無懼史筆如刀的嚴峻批判,就算是遺臭萬年,這對兄妹也跟定你了。你說,這是不是天底下最圓滿的齊人之福?」白雲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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