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 第24頁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不想再強調第三次。如果妳打這通電話就只為了說這個,那麼我們可以結束通話了。」

趙偵偏頭看向右側方那個正不耐煩講著手機的男人。只不過淡淡看了一眼,就收到凌厲的警告;他好脾氣的聳聳肩,將目光又重放在窗外的美景上,而且還很避嫌的拿起桌上的遙控器,將音響的聲音調大些許,「卡農」優美的曲調立即流瀉在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讓男人相信他的談話內容足以得到隱私權的保障。

當然,這還不夠。那個講電話的男人在瞪了他一眼後,轉身往另一邊走去,站在離趙偵足夠遠的地方,繼續與電話里的人交談。向南從來都是氣定神閑的,因為在意的東西很少,而許多世人所渴望追求的事物,類似財富、名聲什麼的,對他而言又太過唾手可得,所以很少有什麼事能讓他形于色的表現出真性情,總是一副游戲人間的態度。能引發他煩躁情緒的人幾乎沒有,但可惜,就只是幾乎,而不是沒有。至少眼前這個向南正不耐煩應付著的人,不是他能說不理就不理的人。

「瞄……」

听到貓叫聲,趙偵好笑的偷偷望過去一眼,發現那只白貓又做出令牠的飼主極度不悅的動作……跳到飼主肩上,兩只前足抱住飼主耳朵,整顆頭掛在飼主的頭頂上,將自己偽裝成一頂貓形帽子。

「下去……小混蛋。」低斥!未果。

「……沒有,我不是在說妳。我沒有必要跟妳解釋我為什麼會在R國而不是在J國。我成年已經很久了,妳同意吧?事實上我不以為妳的承諾偉大到足以將我的人生包括進去,如果妳一直都這麼認為的話,那只能說非常遺憾了。」

他頭頂上的「貓帽子」沒有在他斥責下離開,而他正在應付的人也依然難纏。趙偵無比心疼的看著離向南最近的那株價值五十萬以上的流金夜蘭被失手扯下,而那個花了大把時間精力,好不容易才將這株蘭花養育成功的家伙,竟然沒有發現自己造了什麼孽,可見他此刻的火氣有多麼大,又壓制得有多麼辛苦。

「……妳的要求完全不合理,我沒有辦法答應妳!既然妳什麼都不告訴我,那麼妳同時也沒有資格阻止我去調查所有我該知道的!」

趙偵喝著他第五杯香茶,決定將斷斷續續傳進耳中的聲音給忽略掉,專心听著古典音樂,並企圖裝作自己不存在。

「……不屬于我的世界?妳真的這麼認為嗎?只要我想,這世界上還沒有我去不得的地方!」噴著鼻息,狂妄的宣告,看來是氣得徹底失去理智了。

他今天來得真不是時候。雖然是向南約他的,但還沒開始談話,向南就被這一通電話給纏上了,而且看情勢像是會談到火山爆發、地老天荒似的。

當然,電話總有掛斷的時候,但被撩起的火氣可不會隨著通話結束而消亡。沒有意外的話,趙偵有理由相信自己將會是那個承受怒火的無辜路人甲。真是冤枉!不過能夠來到傳說中的皇城區,進入古代翰林文官住宅區一游,有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不管遭遇到什麼,都是值得的啊。所以在向南接了電話之後,發現一時掛不了電話,便以眼光示意他可以先走人,改天再約時間見面時,被趙偵直接視而不見。這里可是個有錢也不見得來得了的地方呢,如果可以,他還想巴著向南,看能不能纏到他收留他住幾天。

雖然說這間屋子的相關數據是趙偵找來的,但如何讓房產持有人答應租借給向南,就是向南的本事了。在R國這樣一個君主立憲的國家,傳統與新潮並存的地方,金錢並不是一切的通行證;有些地方,有些圈子的唯一通關方式是身分,那是再多的金錢也買不到的。趙偵夠有錢了,而他以及他的家族在國際偵探界里更是赫赫有名,但那仍然不足以令他打入那個封閉的貴族圈子,或者在皇城區的烏衣大道上買到一間哪怕是廁所大的房子。

所以,他對向南的本事很佩服,雖然偵探(八卦)的天性令他無限渴望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心中也明白,向南不可能告訴他。雖然認識向南十四年,更是交情最好的朋友,但對于向南這個人仍然有許多不了解的地方。倒也不是向南刻意隱瞞,只是他沒有饒舌的習慣。這個多才多藝、甚至可能認識世界上許多具有影響力的人,當那些對他還無關緊要或者用不上時,他是不會想起或提起的,更別說用來跟好友聊天了。而至于他的身世,從來不肯提起……則表示那恐怕是一道誰也不能踫觸的傷,這就跟隱不隱瞞無關了。

「……妳想見我?在十二月之前,我沒有到K國的打算。既然妳不能回到R國的話,那麼要見面就約在年底吧。好了,除了徒勞的指責與無義意的爭吵之外,妳還有其它的事嗎?」

這場令向南疲憊又火氣直冒的通話終于要到尾聲了,趙偵想。

丙然,不用等到一分鐘,結束了。然後,被遷怒了。

「你為什麼還在這里?」雙手將頭上的貓給抓下來,粗魯的塞進牠的貓窩。

「如果你沒有喪失記憶的話,應該會記得是你邀請我來的。」趙偵好脾氣的聳聳肩,一副準備逆來順受的樣子。

向南面向窗戶的方向,努力深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緒。他不該失控的,即使是面對著自己的知交好友,也不該讓他看到自己最真實的模樣。而這份真實甚至直指著他的弱點,真是太危險了!

「你可以走了。」

「嘿,我既然都被你招之即來了,好歹談一下正事吧!還有,你上次不是讓我調查幾位女士的嗎?我有一些報告要給你呢。」

「那些不急。那通電話浪費了我太多時間,所以今天的會面結束了。」他看了下手表,接著說道︰「我要出門了。」

「去哪?敦親睦鄰?」很容易就能猜到的去向。

「嗯,我那個幾乎無所不知的學妹竟然知道我有一盆流金夜蘭,希望我能讓她看一下,所以等會我要將流金夜蘭送過去。」冷淡瞥了趙偵一眼。放在平時他是不會對任何人交代自己的去向的,但因為今天是他將人約來的,在逐客之前,總該給個解釋。

趙偵一愣,很錯愕的瞪著好友。

「你瞪著我看什麼?」被他奇怪的眼光看得不爽,于是質問。

「我想,我還是留下來吧。」很小心的小聲咕噥。

「為什麼?」瞇眼。

「因為你不用出門了。」趙偵指著在十分鐘前還很完整、很適合捧出門現寶的那盆流金夜蘭方向,對他道,「你敦親睦鄰的伴手禮已經不存在了。」

什麼意思?向南疑惑的看過去,然後他看到︰殘花滿地,禿枝一根。「Shit!」

他居然一回國就直接過來她這里,沒有先回家稍作休整,就這樣風塵僕僕的上門拜訪,真是太奇怪了,非常不合理。

尤其是,他出現在她家門前的時間是深夜十一點!這完完全全不是社交拜訪的恰當時間。自古至今,這個時間都不會是用來被別人拜訪的。

也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任何前人留下的經驗可以教她如何拒絕一名男士在深夜前來拜訪,特別是,當這名男士還是她的未婚夫的時候。雖然古典的彈詞話本小說里不乏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風流故事在閨閣間流傳,給古時候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們創造一點粉紅色的夢幻臆想,打發出嫁前的無聊時光。但現實生活里,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這些都是不應該發生的。她知道,他更知道,可是,他還是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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