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很怕,卻發現自己並沒有驚嚇到精神錯亂,可見自己意志力還滿堅強的。當然,此刻那銅鏡很正常是安撫她神經的主因之一;再者,可能是昨天困擾她一整夜又一整天的奇怪夢境,已經給她打了預防針,讓她下意識的有了心理準備;最後,她不太情願承認的是,他在,所以她安心。
對了,如果怪事的起因還有其他犯人的話,那就是他!
想到這里火氣又起,剛好那男人幫她端來餛飩湯,她狠瞪他一眼。
「怎麼了?」也不過是端碗湯的時間,又哪里惹到這個大小姐了?張品曜不解。
「上次你說的那個,是怎麼一回事?」她口氣不善的質問。
「你指的是什麼?」沒頭沒尾的質問,他一時想不起來她提的是哪一樁。不是他資質太魯鈍,而是這女人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都充滿意見,又痛恨別人回答她問題時牛頭不對馬嘴,所以還是問明白一點好。
「那個傳說!你那天強吻我,說什麼在古鏡前接吻會有事情發生的鬼話,是從哪里听來的?!」又忍不住戒懼的朝那鏡台看去一眼,再三確定它仍然平凡安靜後,才能間歇安撫自己不時涌上的焦躁。
「那不是強吻,我有問過你的。」而且,事實上她也沒有太反對,不過他聰明的沒有把這點說出來。「你應該吃飽了吧?」
「重點不是那個吻,不許再提起了!你回答我問的問題!」她瞪他,見他直盯著她手上的湯看,沒好氣道︰「吃下那麼多東西,當然飽了!」
「我現在擔心的是你恐怕是吃得太撐了。」他嘆了口氣,堅決的將她兩手捧著的湯給端回來。「這碗我吃,你別勉強自己,你臉色真的太差了。」
「張品曜!我問的是——」
「我知道你問的是什麼。不過你沒忘了我一口宵夜也沒吃吧?」
「那是我用過的碗,有我的口水,你惡不惡心啊!別吃——」想要阻止,卻飽到動彈不得,沒力氣站起來,只能眼睜睜看他將整碗湯給喝完,臉上表情不可置信,但心中則是另一番難以言喻的復雜感受。
這個人……
到底想要怎樣?
他與她,現在到底算什麼?
她在看他,而他喝完了湯,也在看她。視線交接的一剎那,世界突然變得安靜,兩兩相望而無言,任由某種奇異的情緒在小小的空間里流淌……
「你還好吧?」一會兒後,他問。
「我……當然很好。」她聲音弱弱的好無力。
先前,知道她已經十六個小時沒進食,才會沒力氣走路的跌跌撞撞撲進他懷里,雖然享受到了溫香軟玉抱滿懷的美妙,但很快被她臉色青白得像是死去所嚇壞,立即扶她回屋(沒辦法,她不肯給抱,如果他敢學言情小說的男主角那樣將她抱起,她一定會把他狠狠的從五樓給踢下去),先讓她喝珍珠女乃茶,然後替她將蚵仔煎裝盤,送到她面前,最後才能安心的翻找出一只全新的雪平鍋放在電磁爐上煮起餛飩面來。
她一個人幾乎就把所有的食物干光,包括他給自己準備的那一份。看她餓成這樣,他心中無比慶幸自己帶來足夠的食物。
可,既然已經不再饑餓,為何她臉色仍然蒼白?當他更仔細看時,發現還帶著一抹驚惶,所以認定必然是有什麼事正在困擾著她,而她卻無法說出口。
到底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嚇到她?
「小慧,你怎麼會質問我關于那個傳說的事?」他的眼光不著痕跡的掃過書架上那座鏡台——會是那個嗎?應該不可能吧,太荒謬了。
「你……你別管我怎麼了,快說你是去哪里听來的!」
「我在回來台灣之前,去了一趟北京,在那里的古玩市場遇到了一名老太太,她跟我說的。」
他雖然說得很平靜,但李想還是察覺得出他眼中閃過一絲絲不自在。她撇撇嘴,直接說出他可能的遭遇,說得是滔滔不絕如流水,徹底展現她身為教師的職業病——
「那個老太太一定非常會講故事,從古鏡的典故講到馬王堆的利蒼夫人辛追,再繞到曾侯乙的編鐘,東西是一件一件搬出來獻寶,講得你心動而且馬上行動,忘了自己是古玩的大外行,反正人家怎麼唬弄你就怎麼信,講到你目眩神迷、頭昏眼花,失去正常的判斷力。雖然不相信眼下所看到的古董全都是出自于帝王將相古墓的真品,可你又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外行,于是你就只好不懂裝懂的當冤大頭,咬牙買下那些亂七八糟的物件,其實根本無法確定那是真貨還是假貨對吧?」
這個男人生平有兩個最大的缺點︰一是愛面子;二是怕被瞧不起。這兩點讓他在人生路程上做了數不清的打腫臉充胖子之類的蠢事,看來至今仍然未曾改變。
「咳!……是買了一些。」他聳聳肩。「沒花多少錢,就算是假貨也沒關系。」
「我想,你的‘沒花多少錢’這個標準,一定跟我有天大的不同。」她冷哼,從他心虛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完全猜對了,真是一個無法令人期待的男人。
雖暗自唾棄,但又非常好奇這人怎麼突然跑到古玩街去當凱子了。明明他跟她一樣不喜歡那些從古墓里挖出來、從死人身生剝下來的物件,甚至連真正的明清流傳下來的家俱,他們都寧願在博物館看到,而不希望存在于生活中使用。
「總之,是那個老太太在介紹這組梳妝台時跟我說的,我也只當成是個浪漫的傳說。」借口吻她而已。
「等等!你說她跟你介紹這組梳妝台?你在北京看過相同的?」這話怎麼怪怪的?
張品曜頓了一下,移開眼,看向那梳妝台,淡道︰「這種明清時期的閨閣物件,其實都長得差不多,像這類型的我就看過好幾組。那天看到你居然會擺這種古物在家,覺得很奇怪,但同時也想起了那個傳說……」
「那是假的,只是仿的。如果是真的古物,我才不要擺在家里。」雖然是假的,但也是很古怪啊……不行,明天就打電話問孝琳,跟她問清楚這東西是去哪里買來的,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事情發生?!
「那鏡子讓你困擾了嗎?」他問。
「沒有!」很快回答,而且決定起身送客,「你可以走了。再見。」
***獨家制作***bbs.***。結果,他沒有走。
苞上次一樣,還是留了下來。
李想原本已經將大門打開,沒商量的送客。可當她看到那梳妝台時,心中悚然一驚,發現眼下實在不是送客的好時機,她怎麼會把這鬼東西給忘了?!
雖然它已經沒有異狀,但是她畢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勇敢與堅強,何況外頭夜正黑,最容易將人的恐懼張揚到極致,足以將人逼瘋……
所以,當他動也不動的將她的逐客令無視時,她心中暗自松一口氣,也就讓他留下來了。不管她多討厭他,但此刻,她需要他。
也許是之前睡得太久,已經把所有的睡意都消磨光,或者更是因為那極度的驚嚇,讓她再也尋不回安心睡覺的心情,所以,在已經清晨四點的現在,她還是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眠。她努力不去想那詭異的梳妝台,只要它沒再異變,那她就不要想。她的失眠一定是來自于別的原因!
埋怨他是比較容易的事,但她知道不是他的問題,雖然他就躺在她身邊。
從小到大,他們「同床共枕」過無數次,因為她的母親大部分的時間還兼做他的保母,兩個孩子同吃同睡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上國中之後,青春期來訪,有了明確的男女之別,一同睡覺之事,便顯得無比曖昧,大人開始再三吩咐要保持距離,生怕他們因為好奇或懵懂無知,做出自己沒辦法負責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