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鏡 第10頁

當然,不必大人交代,兩個初初成長的少年少女,對性別的差異性敏感無比,連手牽手一同上學去這種事都不做了,遑論同床。

包別說他們的「同床史」從來不是出于自願,而是大人為了方便照顧而強加上的,兩人雖然從幼稚園就一同上下學十幾年,但稱不上好交情,更不能將「青梅竹馬」這浪漫的成語套用在他們身上。

當年紀愈大,事情明白得愈來愈多之後,他與她,就在一些現實的因素中開始生疏。他曾經很討厭她;而她,對他更是無比的嫌棄。本來就不算太兩小無猜的兩人,理所當然的算是交惡了,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就算不幸正面遭遇上,也會視若無睹,當對方不存在的繞過走人。

他對她做過一些她發誓永不原諒他的事;而她本身有些事,也讓他怨恨。所謂的積怨,就是在生活中一些微不足道的雞毛蒜皮事件中堆聚,細細算來都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年少無知所犯下的小錯,但卻成了成年後再不會改變的負面評價,決定如果可以,今生最好不相見。

她以為他跟她想的一樣,但這次他出現,又是為了什麼?

不是她自戀,而是這個男人無視她的冷嘲熱諷,硬是來到她身邊,還為她煮食、任她驅使,種種不合常理的表現,簡直像在追求……

她不是沒有被追求過,大學與研究所時期,都有人向她表示好感,在情人節或耶誕節這樣的時日,偶爾會有人捧著一大把鮮花告白,想要創造一個浪漫美好的開始。可是,她讓那些人失望了。

不管對方條件好壞,她就是覺得不該是那個人,難以想象與這些同學、學長變成男女朋友的情形,這些人都不是她要的,她的心非常明白。

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她不想與任何男人有親密的往來。從很早之前,她就決定這一生都要一個人過。她不是獨身主義者,但她知道自己這一生最好獨身,不然人生將會過得非常不快樂。

這個男人比起那些曾對她告白的人來說,更加不是她會考慮的對象。但是,他卻可以躺在她身邊而不讓她感到抵觸。不喜歡,但也不排斥,真是個令人苦惱的情況,她發現這個情況只能以「習慣了」來說明。

她對這個男人,居然是已經習慣了。好無奈,就像她對他的了解一樣無奈,如果可以,真希望不要。

一個女人在一生當中,如果有必須習慣了的男人,怎麼說也該是情人或丈夫吧?那麼他這個人,又算是怎麼一回事?

「還沒睡?」他帶著睡意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嗯。」本來為了怕吵醒他,所以小心的克制著自己不要太頻繁的翻身,但現在他既然醒了,就不再顧忌,側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他那邊靜了一會,以為他很快又入睡了,可是沒有,他也翻了個身,她能感覺到他躺的方向與她相同,因為他的鼻息微微的拂在她後腦勺。她的床是普通尺寸的雙人床,一個人躺很舒服,如果睡了兩個人,就必須很貼近的靠著,才不會有翻到床下之虞。

「小慧,你打算留在這個城市,不回台北了嗎?」他輕聲問著。

「嗯。」她在黑暗中點頭。想要粗聲粗氣的拒絕他的陪伴,對他說想睡就睡,別煩她——但,心中雖是這麼想的,嘴巴卻不肯執行。在這個時刻,還是讓他陪陪她吧,別嘴硬了。

他的手輕輕撫著她披散在枕上的秀發,手勁很輕,她想要制止,卻沒開口,還在醞釀情緒時,他已經又開口——

「你想在這里買房子,可你並不確定自己會在這所私立高中教多久,也許等你買了房子,下一份工作卻是在台灣的任何一個地方,你覺得這樣合算嗎?」

「如果哪天學校不給我下個年度的聘書,我還可以去補習班教課,這些實際的問題,我當然都想過了。」

「……為什麼你就是想待在這里?家人親友都在北部,就你一個人跑來中部,你不知道李媽很擔心你嗎?」

「這里有什麼不好?天氣好、交通便利、房價穩定人人買得起,整個城市熱鬧卻又不擁擠,正好符合我的需要。而且我這里也有朋友,別說得我好像一個人在這里孤苦伶仃的過苦日子,我過得很好,雖然你們總是不相信。」

身後的他沒有馬上接著說話,沉默了好久,久到她以為他又睡著了,好奇的想翻過身偷看一下時,他才又開口︰

「這次我們見面至今,你都沒有問我為什麼出現。小慧,你知道我為什麼回台灣嗎?」

「一定是家里幫你安排了工作。」還會有別的嗎?而且肯定是主管的職位,對外宣稱「從基層做起」。

「嗯,我回來幫忙家里的產業轉型。爸爸要我從基層做起,不要張揚。」

「只要給的位子不是總裁、總經理什麼的,都叫基層對吧?」也不問他是當經理或課長主任什麼的,反正肯定不會是當工友。她暗自翻白眼。雖然早就知道他家的價值觀與正常平凡人相距非常遠,但每次總還是會感嘆同是生活在台灣,怎麼彼此認知上差那麼多?!

「小慧——」他低笑,由笑帶出來的氣息拂在她耳後,她才知道他不知道何時悄悄挪近,整人個已經貼在她身後。

「你閃遠點!」

在她斥責的同時,他一只手臂已橫過她腰,松松的靠在她身體曲線的收束處,好愜意好稱手的樣子,居然就在那里佔地為王,不肯挪開了。

她的腰側是身體的敏感處,雖然沒有被惡意的搔癢,可是她的身體本能的為之微顫,整個人抖了抖,所有的力氣都發不出來,只能咻咻的直喘氣。他貼得太近了,近到她都能聞到他身上的薄荷香皂味——明明是相同的沐浴用品,怎麼從他身上聞起來,竟然不一樣!顯得那麼擾人,那麼……要命!

「原本,我是打算就留在美國打拼出一番成績的,可是,我還是回來了。」

「是混不下去了吧?」她冷哼。但冷哼很快轉為壓抑的尖叫——「啊!」

他這個小人!居然趁她不注意時,偷偷勾撓了她腰側一把。她反應迅速的回擊,出手如電捏住他手背上的肉,毫不客氣的扭了起來,腳更是抬起來往他陘骨瞄準而去——

他閃得很快,但還不夠快,總之,還是教她得手了,痛得直抽氣,也不再客氣,霍的翻身而上,先抓住她兩只行凶的利爪,然後將她雙腳給壓制在身下,牢牢夾住。

費了好大工夫,才終于將她爪子給收服在她頭頂,代價是臉上多了幾道抓痕、頭發被扯掉幾根。

因為是深夜,而且兩個成年人在床上打床架,畢竟是羞于啟齒的幼稚行為,他們自從國小畢業之後就沒再這麼做過了,知道這種事太丟臉,所以一切的暴力都在無聲中進行,中間若有痛呼聲,也是極其壓抑的忍下來。

凌晨四點半,在沒有燈光的小套房里,兩人喘息著、對望著。

在黑夜中睜眼久了,已經能適應,可以微弱的辨識著對方的輪廓,也能看到彼此眼中那一點晶亮,雖然無法確實解讀那其中的意涵,但只要彼此深深望著,也就足夠了。

「小慧……」他呢喃。

「你好重,別壓著我。」她氣虛的命令著,聲音啞啞的。

「我手肘撐著,不會壓壞你。」低笑。

臉蛋蒸騰著熱氣,她覺得口干舌燥,硬聲道︰「說話就說話,為什麼非要這樣?滾下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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