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過她已經回家了。」
「當然要回去,不然她還能去哪兒?我了解自己女兒,她飛不遠的,那種普通人的生活她過不了,她天生就是要穿金戴銀的。」
也就是說,她注定了只能是一只嬌貴的金絲雀。
安書雅諷刺地尋思,不過,即使是籠中鳥,也可能跟籠外的野東西勾搭上的,這點她父親應該不曉得吧?
「總之,我將這女兒交給你,你就得負責管教她,讓她乖乖地,不吵不鬧,就像你岳母,從來對我都是百依百順,半點不敢違抗,這才像個男人的樣子。懂嗎?」
「……是,我懂。」
「喝吧!這威士忌是我從蘇格蘭帶回來的,很純正的,陪我多喝幾杯——」
深夜,趙晴正渾然忘我地彈琴,門外傳來砰然聲響。
她嚇一跳,停住哀琴的雙手,往玻璃門外瞧去,燈光昏暗的客廳,安書雅步履踉蹌地走進來。
怎麼回事?
她急忙起身迎向他。「喂,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一股濃烈的酒氣驀地嗆進她鼻里,她怔了怔,而他冷淡地拂開她,仰身倒落沙發。
「你喝酒了?」她訝然問。
「看不出來嗎?」他諷哼。
「你不是說晚上要幫一個病人開刀嗎?開完去喝的嗎?」
「是你爸請我喝的。」
「我爸?」她怔住。
「他回來了,一回來就進醫院巡察,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眼楮。」他頓了頓,忽地逸出一聲啞笑。「包括你離家出走的事。」
「什麼?」趙晴震懾,凍凝原地。
「怕了嗎?是該怕的。」他聲調冷酷。「你從小到大誰都不怕,就只最听你爸的話。」
是這樣嗎?趙晴咬牙。可為何在听沈愛薇提起父親時,她感受到的卻是某種藏不住的恨意呢?
「我以為她……我恨他。」
「你是恨他啊!又恨又怕。」安書雅嘲笑。
這無情又譏諷的口氣激怒了趙晴,霍然轉身。
「你去哪兒?」他銳利地揚嗓。
「去倒杯茶給你!」她憤慨地嗆。「你需要清醒一下!」
他霎時無語。
第3章(2)
兩分鐘後,她泡了一杯溫茶,他坐起身月兌去西裝外套、松開領帶,接過茶杯,咕嚕咕嚕地狂飲。
她默默看著他沒幾秒便喝光一杯茶。
喝完茶,他仿佛有些清醒了,看著她的雙眸卻仍蒙朧,隱隱泛著血絲。
「你瞧不起我,對吧?」他啞聲低語。
她一愣。「什麼?」
他盯著空茶杯,嘴角隱約咧開冷笑。「沒錯,我是個混蛋。你罵得很對,我跟你爸一樣,都是沒血沒淚的混蛋,我們選擇行醫,不是為了懸壺濟世,那都是狗屁。我們為的都是自己的前途,就是想賺錢、賺名聲,其他都是假的。」
他用著一種平靜的口氣貶抑著自己,平靜到令她心驚。
她啞然望他,許久,才找回說話的嗓音。「沈愛……嗯,我這樣罵過你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倏地揚眸,眼神怪異。「干麼道歉?你沒必要說對不起,你罵得很對。」
不是那樣的,或許沈愛薇不認同他,但她看得出來,他對病人的生死不是無動于衷,其實很在意。
「安書雅……」她無助地看著他,很想踫踫他、安慰他,玉手卻猶豫地凝在空中。
他沒察覺她的動作,逕自轉過頭,盯著依然亮著燈的琴房。「你剛剛在彈琴?」
「啊?嗯。」
「(小星星變奏曲)……」
「什麼?」
「你會彈這首曲子吧?」
她眨眨眼。「你是說莫札特那首嗎?」
他點頭。「很好听的曲子,上次我要你彈,你拒絕了。」
他話語中有股蕭瑟的意味,揪緊她心弦。
她不覺放柔嗓音。「你很喜歡這曲子嗎?好,我彈給你听。」
語落,趙晴盈盈走向琴房,在鋼琴前坐下。這首曲子她很久沒彈了,不曉得還記得多少呢?
她微斂眸,培養情緒,然後,細長的蔥指滑過琴鍵。
她不愛規規矩矩地彈琴,彈琴的時候,她喜歡順從自身的情感,高興的時候,她會將曲子彈得輕快歡悅;憂郁的時候,節奏便會悠緩深沉。
現在的她,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不知不覺地,她在明朗的音律中注入了淡淡哀愁。
安書雅斜倚著玻璃門扉,听她彈琴。
他仍醉著,神智昏蒙,腦袋沉沉的,或許是因為如此,他覺得今夜她彈琴的背影,格外縴細,格外柔弱,像極了他記憶中那個清純少女。
那是一段他曾經珍藏,後來卻又恨不得狠狠刪除的回憶……
「好听嗎?」彈畢,她回頭望他,明眸隱隱亮著笑意。
「你以前彈得比較好。」他很坦白。
他是拿她跟沈愛薇的琴藝比較吧?趙晴咬唇,忍不住郁惱。「是啦,我比不上啦。」
「你說什麼?」他不懂。
她震了震,幾乎想敲自己的頭。「我是說,嗯,沒錯,我最近彈琴的技巧是退步了一點。」
他深深地望她。「我不是這意思。」
那他是什麼意思?不就是嫌她彈得沒沈愛薇好听嗎?
趙晴有苦說不出,有怨無從訴,沒好氣地投給他兩枚白眼,啪地合上琴蓋。「我不彈了啦!」她孩子氣地發嬌嗔。
他收攏眉宇。
「又皺眉了,你看看,你的眉毛又糾在一起了!我說安書雅,你可以不要這樣整天扮憂郁嗎?你不累我都看累了。」
他瞪她,眉峰更糾結了。
趙晴重重嘆氣,也不知哪來的沖動,她驀地起身,伸手摘下他的眼鏡,跟著用指尖撫平他眉間皺摺。
他被她的舉動嚇一跳,幾乎是跳躍般地往一旁閃開。
「干麼?我有這麼可怕嗎?」她調侃。
他眯眼,不知所措似地看她。「愛薇,你……很奇怪。」
「怎麼了?」
「最近你怪怪的。」
趙晴一震,心韻跳漏一拍,她悄悄深呼吸,羽睫低斂,偷覷他。「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他嘶聲笑了。
她不懂他奇特的反應,這問題很好笑嗎?她並非為了逗他笑才問的,事實上,她很介意。
「我要回房了。」她將眼鏡擱在琴上,忿忿然旋身。「你也去睡吧……」
他突如其來地扣住她手腕,臂膀用力一帶,她整個人便被拉進他懷里。
「你、做什麼?」她頓時慌亂,雙手抵住他胸膛,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但他們仍是靠得很近很近,近得她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混合著各種味道,詭異的是,明明不好聞,她卻不感到厭惡。
「安書雅,你放開我,你喝醉了。」不知為何,她覺得臉好燙,全身燥熱。
「我是喝醉了。」他用雙手輕輕圈摟她後腰,將她囚禁于自己胸懷。「我這樣踫你,你會生氣吧?是不是很討厭?」
他在說什麼?這算是挑逗還是挑釁?
趙晴心亂得無法思考。「你別這樣,我們……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他低頭俯望她——是沒戴眼鏡的關系嗎?他的眸顯得格外深邃性感,霧蒙蒙的,看得她意亂情迷。「我們是夫妻,夫妻之間親近一點,很正常。」
「可是……」
「你別動!」他稍稍使勁,她更貼近他。「我知道你討厭,可是你別動。」
她怎麼能不動呢?她不是沈愛薇,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她不該和他有任何親密舉動。
可為什麼,她動不了呢?當他用如此迷離、近乎脆弱的眼神盯著她時,她只覺得自己像是中了某種魔咒。
「我就說,你很奇怪。」他沙啞地呢喃,大掌摩挲著她暈紅的臉頰,跟著托起她下巴。「你應該要抗拒我的。」
「安書雅……」
她想說話,言語卻教他吞噬了,一口含進他嘴里,溫柔地吸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