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鐵門,碎石子路的兩旁夾植了蓊郁參天的古木,不但遮蔽了天空,而且樹干上垂掛滿了爬藤植物,但是一點綠意也沒有,就好像是一片荒蕪雜生的原始森林。
整座古堡坐落在一座低緩小山的山腳下,除了樹還是樹,一棵棵無精打彩、老朽年邁。
在鐵門外的小路上明明還是陽光普照,然而一進入鐵門內,陽光卻不見了,到處是樹影幢幢,放眼望去盡是晦暗、陰森、詭異。
碎石子路很長,可想而知這座古堡佔地有多遼闊。
行進中,凱杰側過臉向純子說︰「妳現在所看到的東西,其實有很多是假道具。」
純子不敢置信地朝車窗外望一眼,大惑不解地問︰「道具?什麼意思?」
「譬如我們剛才通過的那扇鐵門,上面的鐵銹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而蜘蛛網是人工加上去的,至于那些垂掛在樹干上的爬藤植物……」
「都是人造的?這麼大一片森林?」
「沒錯。妳可想而知,杜魯克家族花了多少心血和金錢來『維持』這一座吸血鬼古堡。另外,我必須提醒妳一下,在我們作客期間,記得千萬別擦拭桌上的灰塵,或是撫去牆角的螂蛛網。」
純子感到一絲啼笑皆非,接著說︰「因為它們都是花錢『創造』出來的嗎?」
凱杰的臉上閃過一抹黯然表情,聲音低沉地說︰「倒不是這樣,而是在十五年前,當杜魯克侯爵夫婦,也就是布萊的雙親,在一次飛機失事中雙雙喪生之後,布萊就不準任何人擦拭灰塵或蜘蛛網,他要把杜魯克古堡保持成十五年前的原狀,只是隨著時間而老朽。」
「那他為什麼要出售古堡呢?還有,若是你買下古堡當五星級旅館,滿布灰塵和蜘蛛網又怎麼叫五星級?」純子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問。
凱杰微聳了一下肩,「這就是我專程來羅馬尼亞的緣故,在這些疑問的背後,也許布萊有什麼苦衷。如果他只是因為經濟困難的話,我願意傾力幫助他,但他並不需要把古堡賣給我。」
正說著話的當口,奔馳總算繞完了碎石子路,首先躍人眼底的是一座圓形、無水、雜草叢生的噴水池,池中央立了一座面目猙獰、果身蹲踞、背上長了一對蝙蝠翅膀的惡魔雕像,那石雕上斑駁的青苔更增加了它的可怖魅魑氣氛。
在圓形噴水池的正後方,便是一座如假包換的十八世紀古堡。古堡整體是以灰色巨石所建築而成,遠遠望去,像是個「」字形,左右各一圓筒狀堡身,中央一道半橢圓形的巨大木門,堡頂四周則是「回」字形的牆垛,在四個角落處則各有一座尖頂小圓塔,所有的窗口都很暗,像是一格格小黑洞。
這跟迪斯奈樂園襄的睡美人城堡完全不一樣,死氣沉沉,半點色彩也沒有。在太陽西下、薄暮低垂的時分,更像是一個幽冥鬼影!
奔馳在正門前停下,司機下車替兩位貴賓開車門之後,便立刻去搬行李。凱杰率先引領純子走向木門,門上有兩個巨大的骷髏頭門環。凱杰用力地叩動其中一個門環,門環落在木門上所發出的沉重響聲,就好像來自地獄般地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在整座古堡內回蕩,久久不消。
沉重的木門哎呀一聲開了一邊,一名彎腰駝背、白發稀落散亂、面頰瘦削只見骨、兩眼凹入似空洞的老人出來應門迎接。純子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仍是被嚇了一跳,因為那位老人簡直是「鐘樓怪人」重現江湖!
「華德爵士,高橋小姐,歡……迎!現在天快黑了,公爵閣下應該快起來了。」
凱杰客氣有禮地向老人答謝道︰「奈森,麻煩你通報一聲!」
叫奈森的老僕人沒再說話,他似乎也不會笑,轉身兀自走進堡內。
凱杰回頭朝怯憐憐的純子伸出一只手,無限溫柔地說︰「來!苞我來吧!」
她心中還有懼怕嗎?他要把她帶進一個什麼樣的世界里?他的神秘令人費解,而結交的朋友似乎也很不尋常,她這一路跟來,在前方等著她的,又是什麼?
然而,在凱杰那雙神秘深邃的眼眸中,純子突然不再感到懼怕,她把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他溫暖的手掌心中。
在這一刻,即使他說要帶她去天涯海角,她也願意;只可惜他沒這樣說,但是她仍跟隨著他,一步一步走進玄迷的古堡里……
第三章
在喻凱杰的前引之下,高橋純子宛若正在夢游奇境的艾麗斯,不同的是,這座古堡可能不太適合拿來當作童話故事的背景。
挑高十來公尺的天花板上,垂吊而下三座結滿蜘蛛網的水晶吊燈,所有長方形的落地窗上,均以沉重的黑絲絨幕簾遮蔽了所有的光線。
寬敞而令人屏氣凝神的大廳,其實並不難想象兩百年前的金碧輝煌,富麗的痕跡全在悠悠歲月中褪了顏色,沉靜地躺在一層厚厚的灰塵底下。
手工精雕的宮廷沙發,扶手及椅腳的金色髹漆已成混沌無光,藍絲絨繡花鳥的椅墊全淡化成一幅幅塵封古書。到處都是銀制燭台,有高有低,或立在暗紅色的地氈上,或擱置在花幾、桌櫃之上,每座燭台都至少插立了十余支白色蠟燭,整個大廳內至少有上百支蠟燭在燃燒著,然而依然顯得昏昏暗暗,也許是地方太大的緣故。
純子注意到了,四周的灰色石牆上掛滿了大小不一的油畫,畫的均是人物肖像,紳男仕女,全身著繁復厚重的歐洲宮廷服飾,讓人仿若走進時光隧道。
然後,她注意到了鏡子,所有的鏡台、掛鏡,甚至是牆角那座立地古鐘的玻璃面上,均以黑色絲絨覆蓋住,連時間都靜止了。
純子感到一陣背脊冰寒,也嗅出在每一處角落、每一件骨董家具上,所呈現的沉重悲傷,連花瓶中的紅色玫瑰花也都干枯成黑色。
凱杰露出一絲微笑,安慰純子說︰「我們先坐下來休息一下吧!別那麼緊張,布萊並不像妳想象中的那麼可怕。」
純子勉強擠出一抹苦笑,故作輕松地說︰「人不可怕,是這座陰氣森森的古堡讓我感到全身肥滿了螞蟻。」
這時司機提了大包小包的行李進來,有禮地向凱杰說︰「華德爵士,我把您的行李依然放在二樓您住餅的那間臥房,高橋小姐則住在您的隔壁房間。」
很好,謝謝你。」
司機提著行李朝大得離譜的黑色大理石樓梯走去,在梯口約兩邊扶柱基墩上,各立了一座燭台,然而司機才走到樓梯一半,便只剩下一條隱去的黑影。
純子打了個冷顫,牙齒互相打架地說︰「現在再仔細看那個司機,還有他那一身黑衣黑帽制服,才覺得他活像是個開靈車的。」
凱杰爆出一串笑聲,然而很快又停止,只剩下一抹不明顯的微笑。「妳相信嗎?我進出這座古堡也好幾回了,但是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因為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我听布萊說他原先是個流浪漢,有一天莫名其妙地闖進古堡,然後便待了下來,沒有背景,沒有過去,沒有名字。」
他們才在滿是灰塵的沙發上坐下,「鐘樓怪人」行動詭譎緩慢地用銀托盤端來三只銀制高腳杯,放在茶幾土準備分送給客人時,純子才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一陣反胃。
「噢,謝謝,我一點也不渴!」她面帶懼色的推卻。
而凱杰好像蓄意要嚇唬她做地,端起一杯猩紅色的飲料喝了一口,然後促狹地瞅住純子,詢問老僕人說︰「奈森,加了蜂蜜對不對?好好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