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蕭柔情 第19頁

此言一出,彭襄妤再怎麼窘迫靦腆,也不得不紅著臉出面澄清,「不是這樣的,白老伯,襄妤默不作答,絕非故意怠慢,而是……」她無限別扭地絞著衣袖,一副吞吞吐吐,不知如何措辭的模樣。

坐在一旁,悶著頭,既專心又安靜用膳的巧兒,終于打破沉寂,義不容辭地再度扮演忠心護主,臨陣插花的角色了。

「白老爺子,我們小姐平時雖是個不讓須眉的掃眉才子,但,遇上這兒女情事,可也是個弱顏易愧的姑娘家,你要她談自個兒的心上人,她怎說得出口?還是由我這個不倫不類的丫頭片子耍耍嘴皮,為你說長道短吧!」說著,她還刻意偷瞄了彭襄妤一眼,見她星眸半掩,面染淡霞的不吭聲,也就大著膽子將展靖白和彭襄妤如何相識,如何吹簫寄情,又如何思惹情牽,欲理還亂的一段迷情細說從頭。

不知怎地,巧兒不經意地發現白夢璞的臉龐竟有點暈紅,莫非是不勝酒力的關系?可是,他听得那樣尊注入神,桌上的茶酒飯菜,他一樣也沒動,這會竟會莫名臉紅,倒真是有些奇怪。

不過,疑悶歸疑悶,說話正在熱頭上的她,倒未將此事擱在心上,反倒一心冀望抓著白夢璞充當智囊團,一方面琢磨展靖白那迷離難懂的心思,一方面替彭襄妤打抱不平,主持公道。

「白老爺子,你說,這展靖白是不是有些過分,這有情無情也不說個清楚分明,浮在那故弄玄虛,吊人胃口,急得我差點沒掄著一雙小拳頭,去找他理論,罵他個三天三夜!」她愈說愈是激憤不平,活像一個月兌了憨厚古意外衣的小夜叉。

彭襄妤見狀,不得不滿懷羞怯地白了巧兒一眼,語音幽幽的嘆道︰「巧兒,你太放肆了,想我不過是一名身世飄零,迎新送舊的青樓女子,展公子他縱是有情有義,只怕……也是會心存疙瘩,難以釋懷,或許……」她不勝楚楚地苦笑了一下,「這便是他遲遲未有進一步表示的原因。」

「彭姑娘,你莫要妄自菲薄,說這等自慚形穢的話,自古以來,多少烈女系出寒門,又有多少俠女曾在風塵打滾,像那梁紅玉、紅拂女,都是出身風月的奇女子,後來不也是找到了美滿的歸宿,匹配著韓世忠、李靖這種人人稱羨的如意郎君?」白夢璞一臉誠摯的凝望她,跟著,又不慍不火的說下去︰「不瞞你說,拙荊也是出身歡場的苦命女子,當年為了償還她父親欠下的賭債,為了籌措一家九口的生活費用,她逼不得已,只有犧牲自己,跳入苦海,可是,她和你一樣是個有原則,不輕浮,不向命運低頭的冰清女子,我和她自小便相知相惜,長大之後,更是相許相愛,我並沒有因為她淪落風塵,倚門賣笑,而放棄了她,放棄了我們廝守一生的盟約,我千祈萬拜,求了半天,我爹方才答應賣了一塊田產,東並西湊,總算是替她贖身,清還了債務,順利將她迎娶過門,過著平凡幸福,卻賽過神仙的恩愛生活!」

彭襄妤芳心為之撼動,她無限欽羨地望著白夢璞,輕聲說道︰

「白老伯,你夫人真是幸運,能遇上你這般用情專一,風雨同舟的良人,襄妤命薄如紙,只怕沒你夫人的那等福分!」

「別這麼說,你目若秋水,朱唇皓齒,雙頰豐潤,怎麼看都不是勞碌困苦一生的下等命,一時的逆境,不必過于灰心喪志,老朽相信那展公子並非一般的庸俗之輩,他對你亦是情有所鐘,否則,他也不必時時徘徊在你的繡閣外,試著吹簫傳情了。」白夢璞再度煞費苦心,誠言摯語地安慰著彭襄妤。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我就是不解,他為什麼不干脆一點,硬是要玩這種若離若即,費人猜疑的把戲?」巧兒仍是一副不敢恭維,不能釋懷的表情。

白夢璞神色復雜的蹙眉捻須,「唉!有些事是不能以常理來判斷的,尤其是感情的事,有時候一個人的無情,卻正是他多情的表現,所謂情到濃時反為薄,遇上險境,或藏有難以對人言明的苦衷時,再愛你的人,有時也會表現得十分冷酷,冷酷得讓你陌生而難以置信!」

彭襄妤的心沒由來地一陣波動,她若有所感地凝眸注視著白夢璞,尚未發言,听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巧兒又迫不及待地搶著發問︰

「白老爺子,你說的話,我可是听得含含糊糊的,沒法理解,這有情和無情怎能混在一塊講,說不通嘛!」

白夢璞目光迷離地笑了笑,「那是因為老朽有切身之痛,當年我陷入絕境,身系囹圄,被那群貪贓枉法的縣府官差整得死去活來,命運堪虞之時,我寫了一封休書,休了我那嫻淑溫婉的妻子,要她卷鋪蓋走人,而她,說什麼也不肯離開,硬是要留在白家,和我患難與共,禍福相倚!」他語音喑啞的頓了頓,「我見她如此堅貞固執,更不忍拖累她,于是,又用了更多殘忍無情的手段來對待她,羞辱地,企圖把她逼走,末了,還拜托我的伯父出面,狠心地將她攆了出去,沒想到……她卻……」他隱隱顫抖地哽咽著,「選擇了上吊來表明必生為白家人,死為白家鬼的決心!」他悲愴地搖搖頭,「我那麼愛她,愛到不忍心連累她,沒想到……反倒逼死了她,所以……我即使撿回了一條老命,卻再也體會不到活著的樂趣,每天只想棒著酒醴,把自己活活醉死……」

彭襄妤听了,亦是淚影閃爍,好生難過。「白老伯,你別傷心,你的出發點是為了愛,我想,白夫人地下有知,亦是不會怨怪于你的。」她帶著濃濃的鼻音,柔聲勸慰著。

白夢璞瞿然一省,兀自振作地強笑了一下,「老朽失態了,老朽說這些,不過是想安慰你,讓你知道,有時候為了保護自已所愛的人,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溫柔的人也會翻臉成讓你寒心澈骨的冷面人!」他微微一頓,加強了語氣,「那位展公子遲遲未出面與你表白心意,或許,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老朽相信,假以時日,待他厘清身邊的一切難題之後,他便會光明正大地向你表露情衷的!」

彭襄妤的臉頰又不爭氣的泛紅了,她不勝羞怯又滿懷感激地低頭望著自己的指尖,聲如蚊吟地說道︰

「白老伯用心良苦,襄妤感動莫名,無以回報,這婚姻大事,對青樓女子而言,好比一則登天摘星的神話,襄妤有自知之明,不敢痴心妄想,多做奢求!」

「別淨說這些自貶身價的喪氣話,我老頭兒不愛听,你別辜負了我的一片苦心,把我的話當做馬耳東風!」白夢璞不以為然地說起教來,那神態仿佛一個父親正在數落不听話的小女兒似的。

巧兒看了,不禁掩臉偷笑,也跟著裝腔作勢地扯扯彭襄好的衣袖,「人家白老爺子賞臉,說了那麼多苦口婆心的話來安慰你,你好意思繼續拿喬,端著苦命女子自慚形穢的架子,拂逆他的一片苦心?」

彭襄妤啼笑皆非地仰起粉臉兒,乍喜還嗔地瞅了巧兒一眼,「死丫頭,你敢出言不遜地取笑我,不怕我翻臉撕爛了你那張不知分寸的小嘴!」

巧兒難得如此頑皮搗怪,她努努小嘴,一臉慧黠地打趣道︰

「小姐,你要撕,可得先撕白老爺子的嘴,是他帶頭起哄的,巧兒不過是跟著唱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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