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剪相思 第5頁

「是嗎?所以,你覺得跟我這種戴著面罩的怪物在一起是一種鮮穎新奇的感受,是不是?」他繃著臉逼近她,語音咄咄地吼道︰「你要不要看看我面罩下的廬山真面目呢?」他好象蓄意要嚇走她似的,一把攫住她冰冷發抖的小手,粗聲命令她,「拉開!用你的小手拉開那張面罩,你就會知道撒旦和魔鬼是長得什麼樣子。拉啊!」

夏筠柔被他嚇得全身直打哆嗦,「不,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嚇我……」她拚命搖著頭,面如白紙地祈求他。

彭鈞達執起她的下巴,寒光點點地緊瞅著她,淒厲地咬牙道︰

「你也會害怕,也會知道退縮嗎?那……你就該放聰明一點,管住你那雙不安分的小腳,離我這個魔鬼遠一點,不要被我的琴聲給蠱惑了。」語畢,他用力松開手,狠下心看著夏筠柔渾身顫悸跌倒在泥地上。

他惡狠狠地瞪著她,被她淚光盈盈的模樣刺戳得渾身抽痛、心神俱碎。「滾,滾,你趕快滾離這里,听到了沒有?!」他怒不可遏地厲聲咆哮著。

夏筠柔被他粗暴的舉措震呆了,她蠕動著干澀嘴防止自己哭出聲,然後,迅速爬起來,像受到驚嚇威脅、急著逃命的小白兔般火速奔下坡道。

望著她慌亂踉蹌而逐漸模糊的身影,彭鈞達倏然從喉頭里逸出一陣放肆、淒厲而駭人的狂笑,他對著月光盡情狂嘯,然後,伸手粗魯地把掛在臉上的面罩狠狠地甩在地上。

第二章

自那夜開始,夏筠柔便命令自己不準再踏上彭鈞達的小石屋半步,也不準在他方圓五百里的山坡附近徘徊。

不管她有多麼同情他的際遇,了解他所遭遇的痛苦,或者他所彈奏的樂曲有多麼地醉人心弦!

奇怪的是,自那夜以後,彭鈞達好象也跟著封琴似的,錚琮的音樂已從這片清幽而寧靜如水的小山坡上消失。從此,沉寂的夜晚只听得見蛙鳴蟲吟的樂聲。

這天傍晚,當她和習慧容逛完重慶南路買了兩本參考書籍回來,一進入客廳,就看見阿順伯和母親心事重重地對坐著。

阿順伯一看見她,黝黑而寫滿歲月滄桑的臉龐立即露出慈愛的笑容,「筠柔,你放學了?肚子餓不餓?阿順伯剛下廚煮了一鍋牛肉水餃,你要餓的話快趁熱吃。」

「哇!好棒,阿順伯,您的山東水餃是我吃過最道地好吃的。這下子我又可以好好祭祭我垂涎三尺的五髒廟了。」夏筠柔愛嬌地笑著說。

阿順伯頗為受用地點點頭,「多吃一點,你太瘦了,不要光會念書,身體也要顧著點。」

「是,我會的。」夏筠柔露出了甜甜的笑顏。「媽,你要不要也吃一點?」她望著愁眉深鎖的母親,嘴畔的笑容不禁凍結了,「媽,你怎麼了?」

劉亦茹只是搖搖頭,勉強打起精神露出一絲艱澀的笑容,「媽不餓,你先吃好了。」

善感冰心的夏筠柔即刻放下碗筷,焦切地俯近母親,清麗可人的小臉也跟著變得凝重起來。「媽,是不是羅叔叔他又來騷擾你了?」

她口中的「羅叔叔」就是她的繼父羅建雄,一人虛有其表,卻吃喝嫖賭無所不為的老混混。

劉亦茹在守寡十二年之後,心如止水的她在一次朋友的聚會中認識了相貌堂堂、彬彬有禮的羅建雄,並在朋友的鼓舞和穿針引線下,接受了羅建雄的追求。

交往半年之後,她在筠柔的祝福和同意下鼓起勇氣梅開二度,毅然走進婚姻的殿堂里,和羅建雄攜手並足建立新的家庭。

孰料,剛結婚沒多久,她尚不及細細品味「再婚」的喜悅和甜蜜,就被羅建雄沉溺賭博、游手好閑、流連聲色舞台的無賴行徑給驚醒了所有的理智。

她開始驚怒交集地跟他理論、爭執,甚至不惜以離婚來威脅他,然而,這一切激烈的抗爭,在羅建雄漫不經心、崇尚享樂主義的人生哲學里,只是一陣起不了什麼作用的阻力,絲毫不能影響他日趨變本加厲、放浪形駭的作為。

他不僅像個吸血鬼似的榨光了她的積蓄,更軟硬兼施地逼她去向親戚朋友借貸來揮霍,好讓他能繼續沉溺在紙醉金迷的刺激中。

如有不順,他就惱羞成怒地飽以老拳,甚至拿筠柔的安危來威脅她,他不只一次咆哮地說要把筠柔這個漂亮的賠錢貨送進風月場所,賺大把的鈔票來「孝敬」他這個四處為錢奔走、張羅賭本的繼父。

這些屈辱劉亦茹一一咬牙忍耐下來,夜深人靜時,她也曾萌生過要帶筠柔遠走高飛的念頭,只是,為了不影響筠柔的課業,為了能讓她安心求學,她又幾度打消了躲避藏匿的意圖,繼續苟延殘喘地忍受羅建雄非人的折磨。

直到某天傍晚,她到雜貨店購物,卻因天空突然變色,下了一陣西北雨而折回家拿傘,不幸又正巧撞見了羅建雄這個性好漁色的畜生企圖強暴筠柔。

目睹這幕令人發指的情景,她隱忍多時的怒火和痛苦迅速潰決了,她發瘋似的拿著菜刀追砍著羅建雄,她那豁出去不惜拚命的氣勢嚇壞了羅建雄,他沒命似的疲于閃躲,終于在狼狽萬狀的情況下奪門而逃。而她這滿含愧疚又悲憤填膺的母親立刻擁著受盡驚嚇、不住顫抖的女兒失聲痛哭——

然後,她們母女倆立即收拾行囊離開了桃園,並在阿順伯、還有老主人彭立偉的幫忙下住進了彭家位于汐止的別墅。

直到前年彭立偉因病亡故,把別墅及遍及附愛一甲的空地遺留給他的獨生子彭鈞達,不知何去何從的母女倆在阿順伯有心的保護下,征求得彭鈞達的同意而能繼續住下,幫他管理維護別墅的清潔和舒適。

而他這個別墅的少主人卻從來沒有回來過,直到半年前他被灼傷成了顏面傷殘的患者,她才有機會接觸到彭立偉晚年一直掛在嘴上的寶貝兒子。

對于急于逃避現實、療傷止痛的人而言,這座位于汐止山區的桂蘭山莊,淳樸寧靜的風格不啻是所有遁世者夢想中的天堂。

而他們這幾個因于不同因素而聚首在一起的人,卻因人性最脆弱的尊嚴和心理的枷鎖,始終沒有機會敞開心胸去認識彼此。

對于戴著面罩活在夢魘中的彭鈞達來說,更是一項艱巨的煎熬。

為了感激彭家父子對她們的庇護和照顧,劉亦茹一直扮演著稱職而沒有聲音的管家,一來是因為她需要這份工作,這個避難所,二來,她能了解彭鈞達心口的痛苦,特別是感恩于他並沒有因為回到這里離群索居而將她們母女趕出去,反而很體貼地讓她們住在豪華舒適的別墅里,他一個人則住在新加蓋的小石屋里。

為了回饋這份恩情,她盡量不去打擾彭鈞達,除了送飯上去,她根本不會去小石屋,也嚴禁夏筠柔涉足。

她以為桂蘭山莊會是她們母女安逸一生的世外桃源,更是最安全的生活堡壘,但,她萬萬沒有想到陰魂不散的羅建雄竟然神通廣大地找到這里來。

面對她色聲俱厲的逐客令,他不但如耳邊風,沒有任何反應,反而大刺刺坐進意大利進口的高級皮沙發里,懶洋洋而無恥地打量著室內的裝潢擺設,並面不改色地獅子大開口,要她拿出一百萬元給他塞牙縫,否則,他這個千里尋妻的丈夫的怒火,可不是隨便在報紙上刊登警告逃妻的小新聞就能消弭的。

面對他恬不知恥地恐嚇威脅,劉亦茹驚怒交集地嚴加拒絕,並激烈地和他爭執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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