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美,深情更美 第33頁

兩個女人頗有默契地笑了出來,笑得得意洋洋。「這下子看她還做什麼戲?哼,看她平日一副自命清高的神氣模樣,骨子里還不是男盜女娼那一套,咱們就等著看笑話好了。」

她們曖昧地低笑了幾聲,然後又伴著刺耳的腳步聲離開了洗手間。

思薇悲憤而酸楚地貼在門板上,淚水紛紛跌落,羞辱挾帶著寒心,席卷了她所有的感覺。

好久好久,她才艱難地克制自己翻騰的心情,思緒一直停留在一個問題上︰如果,她真的懷孕了,她該怎麼辦?首先面臨的是——她不能留在報社里,有這麼多人等著看她的笑話,她豈能在這里自取其辱?雖然這是個瞬息萬變、包羅萬象的時代,未婚懷孕不再像過去那樣令人排斥,不被見容。但,她再新進、前衛,她也做不到像某位女明星一樣,赤果果地、理直氣壯的把自己未婚生子的事實陳列在大眾面前,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簡單自然,甚至還掀起一陣「未婚媽媽」的熱潮。

她茫然地打開浴廁的門,望見梳洗鏡台中的自己,那張淚痕狼籍,蒼白得像鬼一般的容貌,她豈能這樣狼狽地走出去?不管如何,她都該維持最起碼的尊嚴,潔淨清朗地站在別人面前。

她稍稍梳理一下儀容,顫抖地補上口紅、然後深呼口氣,大步走回自己座位前。

她剛坐下,就看見壓在台燈下的便條紙,上面潦草的寫著︰

晚上我開車送你回去,順道一塊兒消夜。

PS︰請別破壞我難得的雅興。

吳瑛潔

思薇苦笑了一下,她跟吳瑛潔還真是不打不相識。目前在世界時報里,除了管浩風,也只有她對自己比較友善關懷。在經過方才洗手間所發生的一切,這張小小的便條,對思薇而言不啻發揮了雪中送炭的功能。握著紙條,她的眼眶濕潤了。

思薇和吳瑛潔坐在永和著名的豆漿店里,這附近有許多店家的消夜和早點一樣有名。

「我常一個人開車回家,經過這里,常忍不住來喝一碗稀飯,點些精致可口的小菜,感覺好像回到小時候,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馨。」吳瑛潔感慨說,眼中凝聚著一股深遠的感傷情懷。她見思薇握著筷子,卻滴食未沾,忍不住露出關懷的眼神。「多少也吃點吧!這種清淡的食物是不會令人反胃的。」

思薇僵直著肩膀,臉色泛白。「你——」她眼光質疑,含著戒備的意味。

「你去檢查了沒有?有時候女孩子的生理期就像個頑皮的小精靈,出其不意地偶爾惡作劇一下,總是攪得人心慌意亂,七上八下的,習慣了它的習性,也就不必太緊張。」

思薇羞愧地垂下頭。「我,我不敢去,我怕知道結果。」

「可是,你在這里胡思亂想,提心吊膽的也于事無補啊!」

「我——」思薇心更亂了,她眼中涌現了淚意。「我——我真的亂了方寸,不知何去何從。」

吳瑛潔了解地拍拍她的手。「先吃點東西吧!如果你願意,我可以陪你去醫院檢查,我認識一位醫德還不錯的女醫生,先確定了也好拿定主意看應該怎麼做。」

思薇咬著唇,遲疑不定,完全失去了主張。

「這樣好了。晚上你就睡在我那兒,明天一早我陪你去醫院。說不定,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所以影響了生理周期。無論如何,不要杞人憂天,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再棘手的事,也仍有解決的辦法。何況,」她對思薇溫煦地笑笑。「你又不是沒有朋友。」

思薇的眼眶不禁盈滿淚痕,在這樣溫馨感人的情景下,她除了點頭,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思薇面對著這位年近半百,面貌慈藹莊重的女醫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聆听法官宣判的疑犯,全身繃得緊緊的,一顆心更是怦怦直跳。

女醫師看了一下驗身的報告,看看思薇僵硬而屏息凝神的神情,慢條斯理地宣布了檢驗結果。「驗尿的結果呈陽性反應,你是懷孕了。」

思薇全身的血液凍結了,有片刻她完全沒有反應,只覺得渾身冰冷,像被宣判死刑的囚犯——感受不到生命的希望。

女醫生同情地審視著思薇慘白的臉,緩慢地盡自己的職權,她柔聲告訴思薇。「如果你不想要這個孩子,記住,要在受孕三個月內施行人工流產手術,否則,等胎兒大了危險性就大了。」

思薇竭力控制近乎崩潰的情緒,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謝謝你,我會好好考慮的。」

她拖著疲軟的雙腿走出診療室,看見坐在長沙發等候、一臉關注的吳瑛潔,她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吳瑛潔連忙扶住她。「不要太悲觀,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淚水模糊了思薇的視線,她迷亂無助地搖搖頭。「我的心好亂,我根本——不知該怎麼辦。」

「或許,你可以找孩子的爸爸一塊兒商量。」吳瑛潔輕輕建議她。

「不!我不能,我死也不願意讓他知道——」思薇反應出奇強烈,她全身都繃緊了。

「好吧!我先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覺,晚上也不必去上班了,我會幫你請假。」

「我才來沒多久就請假,恐怕不太好吧!」

「總比你無精打釆,抱著病懨懨的心情來上班好吧!你放心,我會找人代你去經建會取數據的。」

「吳姊,我——」她一臉感激,不知何以表達內心那份謝意。

「不必跟我客氣,我們是不打不相識,難得有這個福緣能夠共事,你就不必跟我見外,好好回去休息。也許,你會有個皆大歡喜的結局也不一定。」

「皆大歡喜?」思薇飄忽地苦笑著。「除非——奇跡出現吧!」

輾轉反側了一夜,思薇仍無法拿定主意,整個漫漫長夜,她的腦海一直徘徊在感情和理智的掙扎中。傾向感情的聲音告訴她,不要隨意扼殺了一條無辜的小生命,他不但和你親密地緊附在一起,一起呼吸,一起承擔著生命中的喜怒哀樂。除了命運相連外,令她無法狠下心的是——他延續了秦羽軒的血脈,如果他們注定無緣廝守,這個孩子便成了他們之間唯一最具意義、可堪回憶的憑借。

如果,她真的無法徹底斬斷對秦羽軒的感情,那麼,她也不必再自欺欺人地否認一個她死也不敢承認的事實——她愛他,即使經過歲月的流逝,人情的幾度炎涼,縱然她已從一個純真明朗的少女,蛻變為美麗能干、獨當一面的女強人。但,在感情的領域里,她仍是執拗而專一的,無情的歲月依然吹散不去她埋藏在心底的深情。

因此,盡避她全身上下的理智;她憑恃多年、引以為傲的練達自制,以及豐盈的見聞閱歷,都卯足了全力、嚴重地警告她——把孩子打掉,但她仍然狠不下這個心。

雖然,她清楚地知道,這會葬送了她辛苦多年才建立出來前途可觀的事業。

這就是身為人類最真實而不可抗衡的悲哀吧!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命運繩索上,有的人輕松自得、安然地抵達了繩索的彼端。有的人則巍巍顫顫地在途中掙扎,也有的人摔下繩子掉落在無底無邊的深淵中。

她淒迷地暗彈珠淚,驀然想起最近常听見趙傳的一首名歌《我是一只小小鳥》︰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烏兒

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

我尋尋覓覓尋尋覓覓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樣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啊你們好不好

世界是如此的小我們注定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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