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卿 第7頁

其其格懶得理會他的諷刺,徑自按記憶中戰御寇所使的槍法演練——

伴隨著艷麗動人的身姿,紫金鈴叮鈴鈴直響,攝人心魂。

戰御寇的目光鎖著那翩若驚鴻的倩影,心頭慨然︰一個十六七歲的小泵娘能把他那根百斤重的鉤鐮槍拿起已是不易,更別說這樣舞動如飛——

她不只擁有綰娘的縴柔,體內更淌著突厥人狂野的血液。

戰御寇神經緊繃,自我掙扎著不願睜眼去看少女。因為,她始終在提醒著他失去了的愛人。

「四撥三鉤通七路,共分九變合槍出。二十四步挪前後,一十六翻大轉熟。」其其格收招定式,面染紅霞,輕喘道︰「我這樣做,是不是比你說得更容易記呢?」

戰御寇抿抿削薄的唇,這一次毫不吝嗇贊賞︰「的確不錯,你能過目不忘,實屬難得。」臂肘微揚,掌風立即將鉤鐮槍卷回到自己手中,而後頭也不回地拂袖離去。

「喂——」其其格莫名其妙地望著他高大孤僻的背影,滿月復疑猜。他不是不讓她走嗎?怎麼又甩甩袖子自去了?

宇文札一扯她寬大的袖口,擠眉弄眼道︰「公主,還不趁這會兒快走?待會兒那家伙一反悔,麻煩著呢。」他不是怕戰御寇,而是帶著突厥人前來校軍場的確違了法紀,若是鬧到皇上跟前,爹也保不了他!

美色誠可貴,腦袋價更高。

兩權相害取其輕的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反正,美人一時三刻也不會離開大興,沒那麼快嫁出去,想接近她有的是機會。

打定主意,宇文札一勒馬韁,塞到其其格的柔荑內,趁著她心神恍惚之際,打橫抱起那玲瓏有致的身子,放置鞍上。

其其格反應過來,惱羞成怒道︰「混賬!你敢踫我?」一鞭子甩向宇文札。

宇文札吃過一次虧,早有防備,縮身的瞬間猛擊馬臀。

其其格在馬上窄歪不穩,趕忙收手拉韁,俯抱馬脖。紫騮馬受到刺激,揚翻四蹄,絕塵而去。

「嘿嘿……」宇文札露出一抹詭異的笑痕,「小丫頭,別說踫踫你,日後我會把你的整個人都攬下,你等著覺悟吧。」

夏風不起波瀾,卻蕩起一絲漣漪。

第三章闌珊妖嬈

隋煬帝下旨擺御宴,款待突厥使臣。

月夜,火樹銀花。紫宸殿觥籌交錯,歌舞喧鬧。隋煬帝和蕭皇後端坐中央,文武大臣齊列兩旁,陪同遠道而來的突利設親王和響鈴公主享宴。

不過,大殿內卻有幾個人心不在焉。

戰御寇根本不願前來赴宴,但礙于皇命難為,不得已才硬著頭皮坐在席位上喝悶酒。他對周遭的一切充耳不聞,白天操練人馬的倦意早已席卷每根神經。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看見某人……

恰恰相反,他厭見的「某人」卻一直盯著他瞧。其其格對戰御寇其人越來越好奇——

好奇他會念著阿娘的閨名,好奇他似經雕琢的俊臉上那層濃得化不開的陰郁,好奇他沉靜眼底透著的激狂,好奇他點點滴滴的舉動……總覺得,這個男人的身上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究竟是什麼?

其其格輕托香腮,大大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著斜對過的他,清澈若水的視線落落大方,直勾勾毫不遮掩心中的思緒。

而另一個心不在焉的人則是宇文札。打一進紫宸殿,他就魂不守舍之極。本以為上午看到穿著突厥女裝的其其格已是人間絕色,誰知一身漢服的她更是美上幾分。

動若月兌兔,靜如處子。

她靜靜地坐在人群間,群芳黯然失色。顧盼四周,宮廷貴婦哪一個比得上那艷若桃李但又清純可人的女子?

宇文札心猿意馬,眼珠差點掉下來。他後悔當初怎麼就沒看出來那是個不折不扣的美胚子呢?錯過這樣的風情,要到何處去尋找?

懊悔啊……

燭影幢幢,映射著殿內定風、柔水、闢塵的各色明珠,幾名伶女輕歌曼舞著步入廳堂,然後緩緩分開。一名妙齡女子懷抱琵琶裊娜多姿地出現在眾人面前。她輕盈的身軀似風中弱柳,令人不由自主聯想到那「縴細楚腰掌中輕」的趙飛燕,秋波流轉,眉目盼兮,一襲湖水藍的水袖羅裳款款飄曳,裙擺的波紋漾起淺淺的漣漪,宛如出水芙蓉,清麗動人。

眾臣一陣喧嘩——

天!他們萬萬料不到這名獻舞的女子竟然是——

其其格被身後的婢女敖登推了一下,才怔過神。她下意識地眨眨眼,發現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一名女子上,不由得也順著敖登所指瞧去。

女子水袖翩翩,婉轉的歌聲回蕩在殿內︰「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遠道不可思,宿昔夢見之……夢見在我傍,忽覺在他鄉。他鄉各異縣,輾轉不相見……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可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長跪讀素書,書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飯,下言長相憶……」

「敖登。」其其格揉揉眼,納悶道,「這個女子不是我的小表姐蘇盼兮嗎?」下午在外祖父的丞相府勿匆見過一面,雖然沒和她進一步接觸,但印象中的蘇盼兮是個儀態萬千的郡主。

「是啊,公主。」敖登盡量壓低聲音說,「奴才也覺得好生奇怪。照他們大隋的習慣,一個貴族郡主莫說獻舞,就是在人多的地方出現都極不合理呢。」

「依你說——」其其格的話沒說完,上座的隋煬帝便開口笑說道︰「突利設親王和響鈴公主,你們遠道而來一次極不容易,朕自當盡地主之誼。盼兮郡主乃我大隋第一才女,特為給貴使接風洗塵,親自編舞獻上。不知可還入目?」

看來是在挑釁,向突厥使臣示威。

其其格沒好氣地悶哼,突利設親王則面不改色地微笑,「皇上厚恩,郡主風華絕代,豈能用區區‘入目’兩宇形容?大隋物華天寶,人杰地靈,誠今四境臣服。」

「哈哈哈……」隋煬帝心花怒放,好不開懷。眼珠子轉動一番,落在其其格身上,「突利設親王,說來響鈴公主也算是咱們大隋的姻親,她的娘親是蘇相的獨女,這樣和盼兮郡主還是表姐妹呀!哦,朕只知響鈴公主的稱號,卻不知其名之意,這其中可有什麼考究?」

其其格百無聊賴地打個呵欠,「皇上真有雅興,一個名兒還能有什麼考究?突厥和漢人不同,沒有名與字的區分。其其格自幼喜歡在腰上懸掛鈴鐺,草原上的兄弟姐妹瞎胡叫,這‘響鈴公主’的號便由此傳開。至于名字嘛,其其格在我們那兒就是‘花兒’的意思。」

「其其格。」突利設沉聲警告,對于她的不恭頗有微辭。

幸好蕭皇後接過話茬兒,優雅地淺笑,「原來其其格的名兒是取自‘花’意啊,倒是名副其實的姑娘。本宮昨兒個想上一宿都沒猜準,真有趣呢。看來,突厥人的名字都有一定含義啊。」

「對啊。」其其格才不理會突利設的目光,揚起笑臉,「娘娘猜不到的還有許多。單說我身旁的這個丫頭吧!她叫敖登,就可以解釋為‘星星’。」一托下巴,「還有我的那只老鷹名叫‘布日固德’,本意就是雄鷹喔。」

敖登苦笑著和突利設親王對覷一眼。

他們的小鮑主,只要一上勁頭兒,那就不說個地老天荒誓不罷休。

突利設趁滿殿的人都在听其其格說話時,朝守候在外面的僕人使眼色,命他們立刻端上一盤盤香飄四溢的羊肉。

隋煬帝聞到佳肴的美味,問道︰「什麼食物?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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