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曲 第19頁

「其實,」我沉吟一下,收起了笑容,「他跟我之間什麼都沒有,絕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她面色一震,說了一句什麼,但我並沒有听清。

因為場中如雷的歡呼聲已經淹沒了一切。

我們同時看向賽場中央。

只見如茵的綠草地上騰起一股煙塵,無數騎戰馬追逐著一匹領先的栗色馬,馬背上的人雙手高舉著掄暈了的狼,風馳電掣般朝看台這邊奔了過來。

我忍不住拉住旁邊的人問︰「是誰?馬上的騎士是誰?」

「太子!」那位貴族婦人激動地說。

我看了呼延冉珠一眼,她已經高興得跳了起來。我忍不住蹙了蹙眉,想不通冒頓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麼。

難道,他已經不再需要掩飾鋒芒了嗎?

栗色馬頃刻沖過終點,立刻有人吹起了銅號。比賽結束!冒頓贏得了最後的勝利!

人群爆發出更猛烈的歡叫,每個人都在振臂高呼!我的目光在一眾武士中間搜尋著蕖丹。他的馬剛剛跑過終點,就在冒頓身後,年輕俊秀的面容上滿是狂熱的表情,眼中閃動著崇敬熱切的光芒。

他仿佛意識到我的目光,朝我看了過來,並用力揮舞著手臂。

我被他陽光般的笑容感染了,跟著他揮舞胳膊,站起來高聲叫喊。

陡地,我感覺有一雙眼楮靜靜地落在我的身上。我循著視線望了過去,居然是冒頓!

他的雙眼涼涼的,冷冷的,漆黑如墨,完全沒有沾染半分熱鬧的氣氛。

我微微一怔,笑容僵在臉上。

他看了,眼角淺淺地起了一絲波紋,像是被風吹起了某種情緒,卻轉瞬即逝。

歡呼聲漸漸地淡了,靜了。

人群安靜下來,數千雙眼楮齊齊凝聚到冒頓身上。人們都在等待!

等待勇士將手中的戰利品獻給最心愛的女子。

只是,這一靜下來不打緊,原本大伙兒都是望著呼延冉珠的,可冒頓的目光似乎又正與我膠著,而我呢?舉起的手臂還沒有來得及收回。

雖然其實我原本是在沖蕖丹揮手。

我頓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慌忙坐了下來。

彼時,冒頓已跳下馬背,輕振衣甲,泰然自若地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

我趕緊移開目光。

可是,為什麼總感覺那視線好像凝聚在我的身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猛抬頭。果然!還是他!

我瞪他一眼。

他仿佛是挑了挑眉,卻又似乎沒有。只是那目光冰冷如雪,像黑洞一樣深不可測,漾著不為人知的寒光。

我心底無端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那股不安又隨著他一步步地接近一步步深植入心。

「咚!」

「咚!」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忘了呼吸。

他的身影越來越近,我的心也越繃越緊。

一直到這一股不安的情緒感染了呼延冉珠,她「撲哧」一笑,聲音輕如蝴蝶振翅,卻也不著痕跡地融化了冒頓眼里的寒冰。

他的目光終于從我身上移開,微笑著望向冉珠,並獻上了勝利的禮物!

人們重新爆起了如雷的歡呼。

罷剛參加比賽的武士們紛紛躍下馬來,站成一圈,將冒頓和冉珠圍在中心,熱情的年輕勇士們將冒頓一次次拋向空中!

我心頭的那塊大石終于跌跌撞撞地落了下去。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冒頓剛剛看著的根本不是我,而只不過是為了要掩藏心底的某種情緒,才不得不這樣做!

因為只有面對著我時,他才完全不需要加以偽裝和掩飾!

是這樣嗎?

不!

我多希望——

這只是我的錯覺!

第八章修羅(1)

希望只是希望。

雖然我很有自知之明,自從倒霉透頂地來到這個野蠻落後的世界之後,事實總是與我的意願背道而馳。

然而,當現實來得太快太猛,還是予人猝不及防的打擊!

至今我還記得,那是一個美麗的黃昏。

太陽接近落山,草原上籠罩著金色的寂靜。遠處山巒披上晚霞的彩衣,天邊牛乳般潔白的雲朵也變得火焰般鮮紅。草浪平息了,牧歸的羊群從遠方草原上走來,綿綿的像是大片發灰的雲。

牧民拉響了馬鬃琴,高亢的琴音在濃墨重彩的天空下激蕩、飛揚……

我坐在草坡之上,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

謝天謝地!

雖然我實在不應該在比莫魯傷成這個樣子的時候歡呼雀躍,但,說實話,他身體所受的創傷使我的耳朵終于從兩只「八哥」的輪番摧殘下暫時得以解月兌,我除了額手稱慶之外,實在無法掬上一把同情之淚。

所以,為了使病人保持心情愉快,不至于被我的喜形于色給刺激到五腑冒煙、七竅升天,我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

這不,趁著蕖丹和阿喜娜又去了比莫魯那里,我也好偷得浮生半日閑。

可是,事與願違,閑沒偷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黃昏的寧靜,一匹棕色的駿馬從草坎子對面沖了上來,帶起一陣疾風。

我還沒有來得及遞去一個不滿的眼神,馬上的騎士連聲招呼也不打,伸手抓住我的後衣領,像拎小雞似的一把將我拖上馬背。

「啊?」我一聲慘嚎!

鼻頭都差點被他給摔散了,然而,當我看清馬上騎士的尊容之後,心里頭的惱怒與不快瞬間被恐懼和絕望所替代。

「你要干什麼?」我真佩服自己,在這個時候還能問出如此幼稚的問題。但,如果我不這樣借著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怕自己會因滿腦子豐富的想象力而恐懼到瘋狂。

在這個非常時刻,澤野膽敢如此明目張膽地來擄劫我,用腳指頭都想象得到,冒頓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

他是否就要有所行動了?在這非不得以必須離開王庭遠上漠北的時刻,他究竟會做出怎樣瘋狂的舉動來延阻自己的離開?

我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出。

唯一不甘心的只是,我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他為什麼要拿我開刀?

為什麼要把我卷入風暴的中心?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徒勞地掙扎著。

歷史的車輪開始轉動。一路狂奔的洪流到此遇阻,洶涌澎湃,濁浪滔天,而我只想遠遠站在岸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他人在流中搏擊而上,或是遭遇滅頂。但是此刻,很顯然,我的美夢正一點一點被疾奔的馬蹄聲所踏碎!

冒頓!你去死!

我在心里咬牙詛咒著這個名字!

「曦王妃,請你救救冉珠,一定要救她。」

呃?

我有沒有听錯?

澤野在說什麼?他讓我去救冉珠姐姐?難道……難道不是要挾持我來威脅蕖丹?難道不是?

我心頭一陣茫然,又一陣狂喜,一時之間,也沒留意到澤野的表情有多麼驚懼慌亂。

戰馬奔得極快,一眨眼,王庭已被遠遠拋到身後。我心里又不由得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

「冉珠姐姐在哪里?她怎麼了?」我硬著頭皮追問。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澤野愈來愈急重的呼吸聲,合著跨下戰馬「得得」的蹄音,不斷撞擊著我的耳膜。

天色愈見黯淡了,夜幕像一塊其大無比的灰布,悄悄地伸開來,罩住了天、罩住了地。听說,入夜後的草原時有狼群出沒。

我不安地蹙緊了眉頭。

驀地,前方山頭之處傳來熟悉的箭嘯之聲。我還沒弄明白那聲音和我如今的處境有何關聯,澤野忽然全身一震,像一頭被火燒著了尾巴的怒牛般沖了過去。

我在馬上被顛得眼前一陣發黑。

但心里卻被一股更大的恐懼所籠罩著,發不出任何聲音。

「還有誰沒有放箭?」憤怒的咆哮聲近在耳邊。戰馬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拉尖了嗓子嘶鳴,「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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