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謝慕白跳起來吼,「為什麼單、單不讓我去?」
同樣都是謝家人嘛,干嗎厚此薄彼?
不都說考上狀元就是為祖宗爭光麼?可怎麼他反倒覺得,一個狀元頭餃,把他和謝家人硬生生割成兩半?
他是中規中矩、適應潮流的趕潮人,而其他兄弟則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他們嘴上雖然不說,但謝慕白知道,大家都瞧他不起。
謝家武人,干嗎要文縐縐地拿起書本?即便在眾人眼里,武人最為不值,但,謝家人從不以武為恥。
只有他,只有他一個呵……
如今,竟連皇上也分而視之。
他是今科狀元那又怎麼樣?不管是樂是苦,他總要與自家兄弟同進同退才是。
所以,今日這校場,他謝慕白是去、定、了!
看那九公主能玩出什麼花樣!
第1章(2)
京都校場設于皇城以西,是都城禁衛軍的駐扎地,同時,也是處置朝中犯錯大員的刑場。
只不過,金碧王朝建朝三百余年來,好像、似乎從未在此斬過一名官員。整個朝廷上下均以此為傲,同時也是現身說法管理治下百姓的最好教材。
是以,朝廷三不五時便要弄出一些花樣慶典,好讓百姓前來頂禮膜拜。
今兒個,是聖上最喜愛的九公主親選駙馬的好日子,早被平淡生活悶出閑病來的官員們又怎能不大肆宣揚,廣為頌傳?
瞧,拜他們的賣力宣傳所賜,一大早,聞訊而來的老百姓便將校場圍了個水泄不通,蚊蠅難進。
杏兒站在人群外面,傻眼!
好多人哪!
好像前年戈罕王子前來迎娶三公主的時候,都沒這麼多人觀看呢。就拿她家七少爺來說吧,老說湊這種熱鬧費時費力又無聊,可這一回,他跑得比她還快呢。
「七少爺,怎麼辦?」
杏兒踮高腳尖,站在這里,別說公主了,就連那高高搭起的選親台都淹沒在一片黑壓壓的後腦勺里。
滿心以為能欣賞到佳人才子們絕詞妙對,現下,也只余嘈雜如菜市場般的議論紛紛——
「听說九公主是咱皇朝中最漂亮的女子哪!」
「漂亮頂什麼用?前年嫁去蠻族的三公主不也是水水女敕女敕的人兒一個?可咱瞧著,三公主坐轎過街的時候,哭得那個慘樣兒,讓人想起來都心疼。」蓄著胡子的黑大漢難得的真情流露。
听者正待唏噓,旁邊一人嗤笑一聲,「你們懂什麼?三公主怎麼能跟九公主比?九公主是皇後所生,聖上愛若珠寶,不然,哪里能有今日這史無前例的創舉?」
「哦!」眾人恍悟。
「不過……」這邊的談話吸引了更多人的加入,「听說這一次聖旨言明,金科三甲都不能前來候選,這又是何原因?」
咦?有這回事嗎?
大伙兒面面相覷。
「嘁!三甲有什麼了不起?選駙馬可跟殿試甄選不同,著重的不是文才,而是樣貌。所以說……」那人微微一笑,賣個關子。
「怎樣?」杏兒心急,月兌口而出。
那人滿意地瞧了瞧凝神會聚的听眾們,得意一笑,道︰「所以說——聖上英明。」
「呃?」莫怪杏兒愚鈍,這話,似乎在場之人沒一個听得明白。
包括謝慕白本人在內。
他可不認為,這人所說的聖上英明,是指皇上為了保護朝廷精英,不被刁蠻公主荼毒,所以才特此恩旨。
丙然,那人在哈哈大笑之後說出一句令謝慕白當場咳血的終極內幕,「你們不知道吧?金科狀元是個花臉大麻子!炳哈哈哈……」
眾人一驚之後,齊聲哄笑!
「喔呵呵!真的嗎?狀元真是個大花臉?」好奇的。
「可惜呀!真可惜!」惋惜的。
「喂喂喂,他除了是個麻子之外,會不會還有其他缺陷?」落井下石的有之。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還是個瘸子。呵呵呵呵……」唯恐天下不亂的有之。
「沒想到,皇上那麼仁慈,為了狀元心里好受,連帶著探花榜眼也被取消資格……」自以為是的有之。
「那是當然,所以才說聖上英明!」拍須溜馬的有之。
「……」
一時之間,流言如風,迅速傳遍外圍人群。就算搶佔不到有利地形,能在第一時間听听小道消息,也算得到了某種補償性的滿足。
人群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發表「高」見。擠得滿滿的隊伍總算有了一絲松動的痕跡,謝慕白一把拉住呆若木雞的杏兒,沖了進去。
「喂……七少爺……唔……鞋、我的鞋!」
「哎!你擠什麼擠?」
收攏的扇柄朝後一指,「那邊有關于麻子狀元的最新消息。」
「是嗎?金科狀元是麻子?」
又一個被好奇心驅使的家伙讓開位子。
杏兒一張小臉皺得像霜打的茄子。雖然她知道,七少爺的性格自小就比較奇怪,非常理可以揣度,但,這樣子催動流言的散播,對他有什麼好處?
咦?好處立現。
他們終于得以佔據旁觀席最前排的有利位置。視野頓時開闊!
呀!好多帥哥一齊擠進眼里,應接不暇。
暫時拋開對麻子狀元的憤慨與疑惑,杏兒歡喜得又叫又跳。
突然,她的目光對上一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眸子,眸子的主人此刻便正正端坐在靖安王府的候選名牌後面。
呀——
一聲驚呼月兌口而出……
「出來啦!出來啦!出來啦……」隨著一聲聲興奮的叫嚷,一道縴細的紫影倏地從緩緩行來的軟轎之中疾掠而出,宛如紫燕穿雲,輕飄飄地落在高台之上。
乍一看,還以為是個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年。
只見她身著淡紫色的衫褲,背後斜背一把銀色的彎弓,腰間插著箭筒,雙腳落地之時,絲一般的秀發微微揚起,露出飽滿圓潤的額頭,一雙細致明亮的眼楮,瓖嵌在明艷照人卻又略帶幾分嬌蠻的臉上,顧盼之間,風采無限。
怎、怎麼回事?
金珂珂出人意表的裝扮驚突了無數人的眼。
不是說以吟詩誦文論成敗麼?
可,看九公主這身裝扮,莫非是要比試射箭?
非也非也。
金珂珂要比的可不是眾人的箭術,而是……
「請大家安靜!安靜!」孫公公尖著嗓子一喊,偌大的校場鴉雀無聲,公公滿意地走到台前,「今日,公主在此以箭擇婿,一切但憑天意,公主朝任意方向射出十箭,能被紅箭射中且不死不傷之人,便為駙馬。」
「嗄?」中箭不死?哪有這樣的好命?就算僥幸不死吧?又豈能不傷?
這是什麼狗屁規矩?
眾家公子面面相覷,有苦難言。
嗚……公主嘛,不都應該是嬌滴滴、文弱弱、羞答答的麼?
但——
啊!別忘了,她是九公主,是種種附會傳言中潑辣任性、刁悍嗜武的九公主!
也只有她,才能想出如此折騰人的法子。
還沒娶回家里呢,就得被她當活靶子射著玩兒了,這要是成了親,哪還有一家老少活命的機會?
一個侍候不當,惹惱了她姑女乃女乃,自己掉了腦袋不算,說不定還得被誅九族。
這事兒,仔細想想,還得掂算掂算……
眾人心里打著算盤,眼楮則眨也不眨地盯著金珂珂的手指,唯恐她一個失手,那不長眼的長箭便要了自己的性命。
珂珂鳳目一轉,輕哼了聲。
都說了今科三甲不要來了,怎麼京城里的男子還是如此不堪入目?
男子漢當以雄壯為美,這是她的堅持,也是她的偏見。不堪一擊者,還是乖乖靠邊站吧!
鳳眉一挑,手握銀弓,箭筒里的箭被抽了出來,搭在弓上,引弦對準,弓如滿月。數千人的場地頓然肅穆,只有一聲比一聲重濁的呼吸鼓動著彼此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