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那個狡猾刁鑽的老頭子還是他平日敬重的麥教授嗎?
振灝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向飆車場走去。
這片場地遠看起來不大,但走近了,才發現枝節繁多。不規則擺放的廢舊物給掩藏在里面的摩托車提供了天然屏障,即便是警察來了,這些曲里拐彎的暗道也足以讓飛車高手逃之夭夭。
車場里的氣氛興奮而壓抑。
那些半大不小的少年男女們圍聚在拉起橫幅的起跑線旁,翹首祈盼。
振灝隨便問住一個女孩子︰「請問哪個是小麥?」
「小麥?你找小麥?你是她的朋友?你也是來看她飛車的?」女孩子好奇地打量著他。
眼前的男人穿著白色長袖襯衫,黑色休閑褲,紋絲不亂的黑發貼在腦後。他的身材頎長結實,他的臉龐十分好看,只是表情過于嚴肅。
他站在一群青澀的男孩子中間,驕傲睥睨,仿佛鶴立雞群。
「飛車?你說小麥飛車?」楚振灝這一驚,又是非同小可。
他原以為麥教授的女兒只是貪玩,她只是來旁觀,不然,教授的表情也不會那麼輕松篤定。然而,他料想不到的是,一派儒者之風的學者居然會教養出一個這麼頑劣的女兒,他開始懷疑他們父女之間的血緣關系。
「喏,她在那里。就在那個穿黑西裝,打黑領帶,戴黑墨鏡的男人後面。」
黑西裝?黑領帶?還黑墨鏡?
這形容疑似黑社會。
楚振灝斂緊的五官開始扭曲。
「快點啦,曾超,你到底檢查好了沒有?」麥嘉璇等不及地躍躍欲試,「你就不能將那個礙眼的黑墨鏡摘下來一下下嗎?」老天,現在可是晚上耶。
扮酷也得選蚌時間地點場合好不好?
「已經好了,別催了,安全第一你懂不懂?」曾超從摩托車上直起腰來,寶貝地正了正他的黑墨鏡。
戴墨鏡的好處之一,就是不管他怎麼瞪她,她都不會知道。嘿嘿!
當然,這是永遠不可能讓麥嘉璇知道的秘密。
「走開走開。」嘉璇才不管他什麼秘密不秘密,一腳跨上摩托車,發動引擎。
「吼……吼……」摩托車同她一起激動、顫抖。
「小麥?」有人喊住她。
「不要吵!」嘉璇頓住動作,皺眉,「有屁對他放。」她頭也不回,向後揮出的左手準確無誤地指向曾超。
什麼?又關他事?曾超一臉苦楚。
三——二——
起跑線上,開始讀秒。
嘉璇全神貫注。
「小麥!」咦?那個聲音還在耳邊?
懊死的!麥嘉璇火大地扭頭,「你沒長眼啊?沒看見你姑——」女乃女乃二字還未出口,她的眼楮已經因驚駭而瞠大。
「楚振灝?」見鬼了,她怎麼會在這里看見他?
「小麥?你是小麥?」他的震驚不下于她。
「還水稻呢,小麥。」曾超氣急敗壞地吼,「阿璇,開跑了!」
嘉璇慌忙回神,眼前一溜兒賽車已拖著滾滾濃煙,飆離視線。
「Shit!」她秀眉一蹙,壓下安全帽。
「等一等。」他上前,扣住她戴著皮手套的左手。
「你干嗎?」嘉璇眯眼。
這男人,長度驚人,力氣驚人,膽子也很驚人。不過,他忘了去打听打听,他惹的是什麼人?要知道,她可是平安街的孔雀耶。
他若是想找她報前兩次被耍之仇,那好,她正無聊著咧。
嘉璇揚眉,油門一催,帶他一個趔趄。
她回頭,大笑道︰「我不會等你,你有本事追上了我再說。」
摩托車拐上行車道,一路上揚起老長一串塵煙!
楚振灝臉色發青,眼角抽搐。
他扭頭,沖著曾超,氣勢凌人地發火,「車!傍我一輛車!」
臭丫頭,最好不要給我逮到!
楚振灝將摩托車騎得氣急敗壞,像發了瘋般在路上狂飆。
隨著兩車之間距離的逐漸拉近,興奮的血液在麥嘉璇骨子里沸騰、燃燒。
好久沒有遇到這麼有水準的對手了。
她車頭一轉,偏離大道。要比就比點難度大的,嘉璇挑釁地閃著轉向燈。
楚振灝毫不遲疑地加速追了上去。
路,漸漸變得難走。
坑坑窪窪,阡陌田梗縱橫交錯。
哪有人這樣飆車的?那丫頭簡直就是個怪物。
楚振灝盯著她的背影,咬牙切齒。
這時候,小路的盡頭猛然出現障礙物。
待嘉璇看到時,煞車已是不及。
只見摩托車像陣風似的沖進障礙物里,摩托車喇叭聲尖銳地劃破天際。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附近的人家起了一陣喧嘩。
不一會兒,人聲犬吠紛至沓來。
「天哪,怎麼會這樣?」人們愣在當地。
楚振灝尷尬地從草垛堆里拉出被撞得七暈八素的麥嘉璇。
「是個姑娘?」女人們詫異,男人們傻眼。
那身清涼的裝扮看起來還真是養眼喔,呵呵!
雖然極不願意在陌生人面前袒胸露背,但楚振灝還是極富有犧牲精神地將雪白襯衫月兌下來,包住嘉璇沒剩下幾塊布料的身子。
第2章(2)
好慘!好狼狽!好難堪!
麥嘉璇欲哭無淚。
沒錯,在旁人眼里,她是不良少女,她庸俗、她愛炫。平安街的人叫她孔雀,不是說她有多漂亮,而是暗諷她像孔雀一樣淺薄、招搖。
她心里明白,但並不在乎。
這是她要的,她要的就是這樣。
她需要女人的鄙夷,她需要男人的不屑。
別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是厭惡,她越是高興。
丟盡老頭子珍若性命的面子,是她樂此不疲的一項游戲。
然而,在今天,在此刻,在此地,她卻終于懂得了羞恥。懂得了,男人看女人的目光,不光是有欣賞和鄙棄,還是赤果果的。
在這些單純的農家漢子心目中,沒有美和丑的分野,沒有淑女和蕩婦的區別,他們眼里,只看到一個衣冠不整的年輕少女。
即使不會有進一步的言語或行動上的騷擾,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被侵犯了,被那些毫不懂遮掩的目光深深地、深深地侵犯了。
嘉璇憤怒,難堪,又或者是撞傷的地方太過疼痛。
她抱緊雙臂,擁著帶有陽光清水味道的白襯衫,肩膀急遽顫動。
「唉!別哭別哭,這草垛不值啥,沒關系、沒關系。」善良的女人安慰她。
再也忍不住,兩行清淚沖出眼眶。嘉璇低頭,再低頭,眼淚撲簌簌急淌。她知道,不可以這樣,不可以這麼丟臉,可她就是忍不住,難過、委屈的情緒潰了堤,她無法抑止地痛哭。
越哭越難過,越哭越大聲。
嗄?楚振灝傻了眼,手足無措,眼睜睜看她哭。
好意外,好吃驚。
他沒有料到她會哭,而且哭得這樣傷心,這樣不顧形象。
「摔到哪里了?」他硬著頭皮,說出畢生最溫柔的話語,在幾十雙目光的監視之下。
「哇——」嘉璇哭得更大聲了。到最後,索性蹲下來,哭個徹底。把那些壓抑的不滿,那些必須經由放縱才可以發泄的煩惱,統統、統統哭出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呼吸困難,仿佛遭遇人生最悲慘的事情。
女人們嚇住了,異口同聲︰「她不會是摔斷骨頭了吧?會不會有內傷?如果體內有淤血那就麻煩了。」
斷骨?內傷?淤血?
楚振灝越听越心驚。
他抱住她的肩膀,扶她站起來,「你還能不能站?能不能走?別慌哦,別怕,我帶你去醫院。」
他手忙腳亂。
一時又要請人幫忙叫拖車,一時又要撐住她軟軟的身子,一時又要在她耳邊打氣。到最後,終于發動了摩托車。
她坐在他的後面,雙手環住他的腰。
摩托車沿著來路疾馳。
沿路是青草的氣息,月光被田梗截斷,一半明,一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