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去哪?宋離!宋離?」少女呆了一呆,料不到他這樣就走。心中越想越氣惱,不由得跺腳喊道︰「不許走!你再走一步休怪我不客氣!」
宋離腳步越走越快。
少女緊趕兩步,突然「哎喲」一聲,滑倒在地。
他頓住腳,想要不理,卻又不忍將一個女孩子獨自留在這山林之中。無可奈何間,他已回過頭來,試探著問︰「姑娘,你怎麼樣了?」
草叢里無人作答。
「姑娘?」他又問一聲,心中著急,連忙折返回來。
靠近了,卻見那女子一動也不動地伏在草叢之中,他不及細想,低頭查看。
卻不料,這一探看間,竟踏進了預設的網兜之中,整個人便生生被兜住了。
「哈!還捉不住你?」少女一躍而起。
他氣急,掙扎著。
網兜被提起,樹上躍下一個人來,腳未站定,便已利索地將手中的繩索繞著樹干打了牢牢一個結。
「小姐,成了。」那人笑道。原來竟又是一個小泵娘,扎著雙鬟髻,身穿白底藍花的斜襟短衫,藏藍色繡花灑腿褲,一笑,右頰邊有個淺淺的酒窩,听口氣,似乎是她的丫鬟。
少女贊許地對她翹起大拇指,笑得更加得意。
原來,她是有備而來。
宋離心中惱怒,口氣便也嚴厲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在萬劍山莊附近布下這許多陷阱?」
少女悠悠地繞著胸前垂下的辮子,睇他一眼,道︰「你問我我就會答麼?」
他愣了一下,心中猶不服氣,又問︰「那麼,你到底意欲何為?」
花了這許多心血,布下這許多機關,不只是為了捉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吧?她,到底與萬劍山莊有何仇怨?
「你現在不叫我姑娘了嗎?」她道。
他噎住一口氣,知道再問什麼也是無用,便沉下臉來,掙動身子,徑自想法子出來。
少女看著他,笑眯了眼楮,「嘻嘻,這一次你是英雄無用武之地了吧?」饒是他有再大的力氣,在這網兜之中也是毫不受力了。
宋離惱她狡獪,只是不理。
小丫鬟卻眼尖,一眼看到從他身上掉出一樣東西,忙上前撿起來,交給小姐。
少女慢條斯理地展開。
宋離看了,倒抽一口涼氣,沉聲喝道︰「還給我!」
少女仿佛沒听見一般,將手帕攤在掌心,細細數著里面的碎銀。
「呀!倒還有好幾百兩銀子耶!」她夸張地合起手絹,交給身後的小丫鬟。
「還給我。」他氣極。那銀子是他積攢了一年,拿來買藥用的,斷不可丟。
「還給你?」少女笑吟吟地道,「那誰還我銀狐呢?」
「銀狐?」
「哎!不說了,說了你也不懂。不過,我們昨晚花了那麼多功夫布的陷阱現在全被你破壞了,你這點小小意思就算是補償我們的損失好了。」少女掩著嘴,打了個呵欠,似有到此為止的意思。
「不行!不可以!」他掙扎。
她好笑地望著他,半晌,大概是欣賞夠了,幽幽嘆口氣道︰「你是不了解我的脾氣,下次跟我說話的時候要記住,得讓我先走。」
說完,她也不放他下來,徑自攜了丫鬟,揚長而去。
他瞪著她的背影,又氣又急又茫然。
「煙雨故人來」是義縣最大的一座酒樓。
此時日近晌午,客人正多。樓里邊猜拳的,行酒的,看戲的……鬧哄哄一片。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喧鬧,眾人的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被二樓靠窗邊那張桌子上的兩位姑娘所吸引。
「小姐,咱們明天是不是還要上山啊?」丫鬟打扮的小女孩口氣極度哀怨。
坐在她對面的綠衫少女撐肘望著窗外,心不在焉地道︰「當然是——」
「嗄?」小丫鬟手一抖,掉落一塊雪松豆腐。
小姐還沒玩夠哦?
是誰說銀狐尾巴做的圍脖又漂亮又保暖的?她要去殺了那個賣狐狸的江湖騙子!
小丫鬟抓狂。
那騙子,賣個狐狸也不打緊,偏偏又做個不怎麼結實的籠子。
等到她和小姐路過青陵山的時候,狡猾的臭狐狸居然咬破籠子跑掉了。
害她跟著小姐一路追上山去,這一去,就是三天三夜!
嗚嗚,可憐的她呀,在小姐心目中居然還比不上一只狐狸尾巴。
「當然是——」綠衫少女回頭,笑眯眯地望著她,「不用去啦!」
「耶!小姐萬歲!」小丫鬟胃口大開,迅速將掉在碗里的雪松豆腐掃進嘴中,接著又開始進攻眼前的一盤清蒸三鮮。
「小姐,我們下一站去哪兒玩?」她一邊手嘴並用,一邊還抽空問道。狐狸尾巴事件解決了,她們應該繼續上路了吧?
「我有說過要離開這里嗎?」綠衫少女閑閑地睇她一眼。
「小……小姐……」小丫鬟噎住了,瞪圓了眼楮,「你不是還想去捉那只銀狐吧?」
那圍脖真的就那麼重要嗎?嗚嗚……她好想哭。
「那……我們是不是還得去找許爺爺弄一個捕獸夾子?」小姐的寶貝雖然不少,但弄壞一個少一個,她們身上可再沒有現成的捕獸器了。
「等我們找到許老頭,做好夾子再回到這里,銀狐早就死了啦!」綠衫少女好笑地戮戮小丫鬟右頰畔的酒窩。
每一次她說錯話時,小姐就這樣點她。
她煩惱地往後縮了縮,捂住臉頰,不服氣地問︰「為什麼?」
難道還有什麼人也想捉銀狐嗎?
「因為它老死了呀。」綠衫少女斂住笑,一本正經地說。
「啊?」小丫鬟瞪大了眼,半晌轉不過彎來。
鄰桌的幾桌客人听了,紛紛搖頭,扯開善意的微笑。
「哦!原來你們在這里!」突然,樓下傳來一聲大喝,緊接著,有人「 」地沖上樓釆。
「咦?小姐!那傻瓜下來了?」小丫鬟抑住心里的嘆息。
這人,又得遭殃。
眾人奇怪地瞄她一眼,笑意更加明顯了。這小泵娘真有趣,那個人明明是上來了,她卻偏偏說他下來了。
一時之間,大家都停了筷子,有趣地看著她們三人。
從樓梯上上來的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膚色微黑,眉目俊朗,微蘊著怒火的面容下帶著一股固執沖悍的神態,仿佛剛出閘的豹子。
看他身上那套青灰色的練功服,灰僕僕的,雖有些狼狽,但仍能一眼瞄出是山上「萬劍山莊」的弟子。
只不知他與這主僕二人之間有何過節?
「還給我。」宋離徑自走到綠衫少女面前,攤開手掌。
「什麼?」綠衫少女微現詫色,仿佛沒有听懂他在說些什麼,清亮的眸子不染縴塵。
宋離眨眨眼,有一剎失神,感覺好似自己犯了錯。半晌,他才咬牙說道︰「銀子!」
老天作證,他才不是一個貪財小氣之人,他只不過是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而已。
他吸一口氣,坦蕩蕩地迎視著她又清又亮、黑白分明的眼。
「哦。」這一次,她听明白了,話說得干脆又果斷,「小埃,給他。」
大家還沒有明白過來是什麼意思。就見小丫鬟心疼地從荷包里掏出一錠重逾二十兩的銀子來,戀戀不舍地放在宋離攤開的手掌心上。
「咦?這是做什麼?」眾人狐疑。
「拿去吧。」綠衫少女微微一笑,「不過,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哦。」
大家听了,更是詫異,猜不透這小泵娘和少年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
「不止。」宋離看著手中的銀子,強抑怒氣。
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那麼早起的蟲子呢?
他、他、他,令天不是倒了八輩子霉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