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霍地睜開眼楮,站在眼前的居然是老僕人容嫂。
容嫂戰戰兢兢地站在她的面前,一臉的恐懼與倉皇。
「容嫂,發生了什麼事情?」顏紫絹站起來,微微蹙起她那細致的秀眉。難道,事情與小麟有關?他泄露了縱海幫的機密?她既怕听到小麟的消息,又希望能听到他的消息,這種心情真是矛盾。
「二小姐!救救我,請你一定要救救我。」
容嫂驚駭的表情震懾住了紫絹。她勉定心神,安慰地拍拍容嫂地手背,囑咐她慢慢說。
「老爺——老爺——因為怕逃走的麟公子是天鷹社的奸細,所以——所以——想投靠一個大靠山。」容嫂的嘴唇抖索著,話音連不成串。
「靠山?」顏紫絹猛地一怔,接著她苦笑了一下,爹爹是真的老了。一個人可以在一無所有之時拼盡全力去打天下,可一旦天下握在掌中,他就有了後顧之憂,只想安于現狀。她從來也沒有想到她那雄姿英發的父親也會有向人低頭的一天。
頓得一頓,她柔聲鼓勵容嫂繼續說下去,她的心里不是不知道,地牢外的天一定已經發生了巨變,否則,就憑一個容嫂又怎麼會拿到地牢的鑰匙?如果這一切全因為她一念之仁放走小麟,她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容嫂吞了一口唾液,繼續說道︰「听說中原第一樓麒麟樓要為大當家挑選妻子,老爺得知這一消息之後,馬上派人去為大小姐提親。」
「哦!這是好事啊!」顏紫絹露出淡淡地微笑,雖然親事的背後難免帶有父親的功利之心,但總的說起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情。想姐姐那月兌韁野馬終于被套上了婚姻的枷鎖,她的笑意更深了。
「可是——可是——大小姐怎麼也不肯干,甚至不惜一死相挾。無奈老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命人將大小姐關了起來,日日只由我一人為大小姐送去一日三餐。這樣關了幾天,大小姐不飲不食,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偷了守衛的鑰匙,想進去勸勸大小姐。哪知,大小姐反而將我制住,逃了出去。」說道這里,容嫂害怕地眨了眨眼楮。
「唉!姐姐那剛烈的性子怎麼由得父親為她安排婚姻大事呢?她既然有了逃走之心,你即使不進去看她,她也是會走的,你只不過是將她的行動提早而已。」顏紫絹溫柔的語調總算稍稍安撫了容嫂那驚惶的心。
「可是,以後你又是如何到地牢來的呢?」這一點是紫絹想不通的,姐姐這一走,父親難免遷怒于容嫂,她為何還能自由行動?
「是大小姐臨走之前留下話讓我來這里找二小姐的,說這件事情,只有二小姐或可平息老爺的怒火。」容嫂激動地捉住紫絹的手︰「二小姐,還請您在老爺面前多多替我開罪才好!」
紫絹黯然地垂下頭來︰「可是現在,我自己尚且是待罪之身,又如何幫你呢?」
「不不,現在縱海幫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老爺一定不會再追究二小姐所犯的錯,何況,大小姐這一走也是為了縱海幫好,她說,她寧肯殺去天鷹社,也不願受它的威脅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所以,只要二小姐去勸勸老爺,說不定老爺還會高興呢。只等大小姐事成之後,老爺就算有多大的氣也消了。」容嫂那原本因害怕而顯得蒼白的面容泛起一絲興奮的紅暈。
顏紫絹無言地拉著她的手,她知道,容嫂是疼愛她們姐妹的,當然也希望能看著她們各自有個美好的歸宿,說不定,她說姐姐制住了她的話是假,其實是她甘願放走姐姐的。只可惜,她和姐姐都想得太簡單,天鷹社又如何是姐姐憑一己沖動就可以拿下的,如果是這樣,爹爹也犯不著用女兒的幸福去換縱海幫的安寧。
可是,這一些話要怎樣才可以讓容嫂明白?
她暗暗嘆了口氣,地牢里的太平日子是過夠了,她應該去看看年邁的父親,還能不能復當年之勇!
結果雖然有些意外,但也是意料中事。
當她听見父親對她說出以妹代嫁的計策之後,她惟有苦笑不已。
記得當日在白雲寺中,小麟假扮測字先生為她們姐妹二人批命。
姐姐紫綃的批語是「違逆」,而她的則是「犧牲」。
原來每個人的命運都是早就寫在身上的。
既是如此,她還有必要再做掙扎嗎?
不,她的心早已死去。
嫁不嫁人,或是嫁給什麼人,對她來說全都一樣。何況,她相信自己在任何時候都能把持住做一個稱職的妻子,那麼,既然這麼做能使父親開心,能讓姐姐無憂,這種犧牲也算是值得的。
經過這一番變化與波折,她的人終于進來南宮家。
但,前面迎接她的到底是怎樣的命運?她卻不得而知。
是不是她自己願意盡一個做妻子的本分,她的這一生就平靜安樂了呢?
她不知道,而且也沒有人能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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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人無竹則俗。
日日面對著這一竿竿修竹,人也會變得清心淡泊。
可是,即使是再無欲無求的人生,也會有走到盡頭的一天。
此生已了,可竹子依然青翠。這就是相守一場的結局?
南宮敖面對著那一竿竿毫無知覺的竹子,心痛難了。
如果,人也能如竹子一般空心無情,是否就會少了許多牽掛?
今天,是吟秋下葬的日子。
後山是南宮家的墓地,那簇新的一座墳是剛剛修建的,吟秋就要長眠于那里。她再無思想,再無憂愁,而他呢?卻仍然要在這紅塵俗世中虛擲光陰。生命無趣,不如歸去。
記得,是哪一位前人說過,南宮家的男子都有一份為愛付出的痴心。
就象他,年紀輕輕,就為病魔纏身的嬌妻耗盡了所有心力。麒麟樓的霸業也就此停步不前。
所以,他發誓要為南宮家族培養出一個絕情斷愛的新當家,于是,他選擇了南宮麒。
之所以選擇他,不是因為他是長子,而是在他七歲那一年,他曾親眼見到南宮麒將一只孤苦無依的小麻雀摔死在地上。
那時候,他的震撼遠遠大過了他的憤怒。
因為他听見南宮麒這樣解釋︰「如果它喪失了飛翔的能力,它早晚只剩死路一條。」
七歲的孩子,就有這樣的見地,他不知道該替他高興還是該為他惋惜。
不過,他自己卻終于找到了最理想的接班人。
麒麟樓交到南宮麒的手上,絕對可以發揚光大,他總算沒有愧對祖先。
現在,最令他擔憂的反而是小兒子南宮麟,他看似玩世不恭,游戲人生,可是,他的骨子里卻承襲了南宮家族所有的痴心與執著,怕就怕情之一關終成他人生中的一大障礙。
「爹,可以送母親起程了。」身後傳來南宮麒恭恭敬敬的聲音。
南宮敖疲倦地眨眨眼楮,是的,該起程了。
他回過身,默默地點點頭。
龐大的送葬隊伍開始緩緩移動,原本是前來賀喜的賓客們心情沉重地跟隨在後,長長的人蛇幾乎排滿狹小的山路。
山風嗚咽而來,白色的金鉑隨風飄散,仿佛在向天威哀吟︰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眼看著水晶棺木送入墓中,南宮麒沉聲對父親說︰「爹,這個墓門是用千斤巨石打造而成,一旦關閉,外人再也休想進入,母親可以在此安息了。」話雖說得輕松,但有誰知道他為了建造這座墳墓花費了多大的心力?一切都是為了父親,就算到了如今這樣的地位,他仍然切盼得到父親的夸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