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這個時辰去見聖上做什麼?」桑寧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眼前飄過許多紅霧。
「納蘭他一直在找恩進公與你家族血案的聯系,他去兵部任職,也正是為了尋找證據,並且調查當年恩進公在兵部的所作所為。」承袞看了眼桑寧,欲言又止。
「承袞貝勒,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今日你能來告訴桑寧,桑寧非常感激。」她站了起來,雙手緊緊的絞著帕子。
「他找到了證據。」承袞的一句話讓桑寧的腦海里仿彿炸開了火藥一般。
「他……找到了證據?」她後退了一步,雙腿踢到桌腳也未有感覺。
桑寧整個人如丟了魂般茫然搖頭,臉色更變得比雪還要慘白。
「他說要親自去面見聖上,還說這事不能拖,一拖就會出事。」承袞用力的拍了下手邊扶手。「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大膽放肆,卻又聰敏機智到了極點。我看他是打算放手一搏,直接把證據攤到聖上面前,這樣也就算是逼著聖上給他答案了。」
桑寧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模樣,她只覺得渾身不住的打著顫,而承袞貝勒的話也變得令人難以理解。
「他為什麼不先告訴我,而要直接去找聖上?」呢喃著這句話,桑寧又跌坐在椅子上。
「我看他大概也是一時沖動……總之他只是把這事告訴了順騏,然後就直闖禁宮了。桑寧,聖上一定會勃然大怒,咱們得想些辦法……」
「他不是一時沖動,他雖然看似冒進,實則是個最穩重的人。但是不管有了什麼樣的證據,都不該直接去找聖上的,那實在是太危險了……他這都是為了我,因為我一心只想報仇,所以他才直接闖進宮。他這是為了我而走的險招。」一股寒氣直達她的四肢百骸,令桑寧不住的直打哆嗦。
「你……想報仇?」承袞不禁大驚失色。「這麼說他的所為你早已知曉?」
「承袞貝勒,你說得沒錯,咱們要想辦法。不能讓他孤軍奮戰,我也得進宮。這事從頭到底都是我惹出來的,是我堅持的。納蘭凌他只是為了幫忙……我要去告訴太後老祖宗,告訴聖上,千萬不能怪罪于他。要翻案,該徹查的人是我!」桑寧的神智在崩潰的邊緣倏地被拉回,也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力量支持著她清醒過來。
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壓抑恐懼與憂慮,找到平日那個鎮定自持的自己。
「桑寧,你也不要沖動。」承袞貝勒一臉焦慮不安。「也許此刻聖上已經發怒了,現在進宮未必是個好時機,而且你也可能見不著聖上。」
「他已經去了,不管是不是好時機,不管見不見得著聖上,我都要進宮去陪著他。」桑寧的眼里閃過固執的堅決。
「聖上早就定了案,如果此刻再翻案不就說明當年聖上犯了錯?而且又牽涉到恩進公,他可是當朝一品大臣,太子的舅父……」承袞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不行,我看得連夜多找些人,明天上朝時就向聖上求情不可。納蘭這一去,怎麼想都是凶多吉少。」
「那我們就分開行動。承袞貝勒,桑寧這廂求你了,無論如何也要多找一些人向聖上求情,納蘭他這人正直善良,所以才會為了不是自個兒的事如此拚命。如果他因為我而得罪了聖上……」桑寧對著承袞深深的福了福身,眼淚從她哀戚的眼里流了下來。
「桑寧格格……」承袞貝勒被她的舉動嚇到,顯得不知所措。「你先起來,納蘭是我的好兄弟,我當然會幫他。」
桑寧緩緩站起,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而她此刻再也不想掩飾自己的心情與恐懼了。
如果眼淚可以幫助她發泄一些憂慮,可以幫助她完全的清醒,那麼她會哭的。
納蘭凌說過有情緒的時候,還是直接發泄出來比較好……
納蘭凌,你千萬千萬不能出事。
一切的罪責刑罰,都應該降臨到她桑寧的身上。
「其實從始至終,都與他無關。」她一邊悲傷的呢喃,一邊擦干淚水。
「你真的決定現在就進宮?」見她決絕的神情,承袞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是的。」她昂起蒼白的臉,眼眸里顯出晶瑩剔透的決心。
納蘭凌可以為了她不顧一切,她為何不能為了他同樣的不顧一切呢?
第十章
子時,乾清宮正殿門前,桑寧靜靜的佇立著。
「桑寧格格,您就請回吧。奴才在這邊給您磕頭了,夜里頭風涼,您要是受了風寒,奴才可擔當不起啊。」從殿前階梯走下來的文公公是今夜的守夜總管太監,也是康熙最信任的人之一。
他親自前來勸解桑寧,可見桑寧在這紫禁城里也不是毫無身分地位之人,奴才們頗為敬重。
「我沒事的,文公公。」桑寧用平靜的目光掃過文公公的臉,她的神情如月色般無比清冷。「你不必掛慮,等納蘭公子從殿里出來,我自會離開。」
「這……這可如何是好。」文公公緊張得四處張望。「老祖宗那邊如果得了風聲,我們這些奴才可就要遭殃了。」
「是我自己要在這里等的。」桑寧淡然說道。
「老祖宗如果怪罪下來,奴才們真的擔待不起……您瞧,德公公也來了。這下可好,真的驚動老祖宗了……」文公公看到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劉德一路疾步過來,他的臉色就更難看了。
二個公公湊在一起說了幾句話,劉德就向著桑寧跪了下來。「格格,您看在劉德從小傍您說故事的分上,趕緊回去吧。老祖宗知道您在這殿外等著,都嚷了好幾次要親自過來呢。」
「雖然入了夏,可這夜晚也夠涼的。格格您就不要為難奴才們了……」文公公也跟著跪了下來。
桑寧心里明白,他們不是真的替她擔心,而是怕驚動了太後。可這便是她的目的,如果聖上真的對納蘭凌動了怒,唯一可以牽制聖上的也就只有太後了。
不管納蘭的證據是什麼,他向聖上說了些什麼,她都要為可能出現的危機做好準備。
「我的小祖宗,您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德公公一邊往殿門緊閉的宮檐下望去,一邊向桑寧打著躬。
桑寧逕自望著殿門,一動不動。除非殿門打開,親眼看到納蘭凌出來,不然她是絕對不會離開的。即使因此獲罪,她也在所不惜。
「文公公,為何不稟報聖上?」劉德見桑寧不為所動,他算是看著桑寧長大,因此也了解她的七分個性,當下也就更為著急。
「你以為我不想稟報聖上?可我已親自往里遞了二回話,都被聖上給喝斥了。在聖駕前伺候著的小李子嚇得跪在殿門後傳旨說若再敢驚擾,咱們的腦袋都要被‘喀嚓’。」文公公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這可如何是好……老祖宗還等著我去回話。如果格格繼續堅持,我真怕老祖宗千歲會親自趕來。」劉德筆直的跪著,因為想起了十年前皇太後少有的沖天怒火而臉色慘白。
突然間緊閉的殿門開了一條縫隙,小李子從門里竄了出來,疾步跑向文公公。
桑寧的身體微微震動了一下,但清冷的面容卻絲毫未改。
「文公公,聖上讓大伙都撤了,除了您老在門外候著以外,其他人一概不能接近。」小李子湊近文公公身邊,低聲說道。「我還得了個差事必須親自去辦,您趕緊清場吧。」
「!」文公公立刻起身,猶豫著看向桑寧。「聖上對格格沒有任何旨意?」
小李子面色沉重的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