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王爺 第13頁

一名中年婦人,青衣素裙,掀簾而入。昔日的慧益師太,如今已經還俗,蓄起高高發髻,魏明倫封她為「魏國夫人」,留她在身邊,共享榮華。

「聖上,」慧益勸道︰「江上起霧了,此地畢竟是霽冉交界之地,為了您的安全,咱們還是趁早回宮為好。」

「江南有什麼消息嗎?」啜飲著杯中的酒,他目光淡淡地望向洛水之上。

她垂眸,搖了搖頭,「聖上,那是萬丈深淵,嫣公主恐怕早已不在了……」

「我找了三年,都沒找到她的尸體。」他執著道。

「尸體恐怕早就摔得粉碎……」

「不,不可能!」他目光深凝,「繼續派人去霽都附近打听!她如果還活著,一定會回到她皇兄身邊的。」

「探子打听到的消息都一樣,沒人知道霽朝公主的下落。」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就一輩子給我找下去!」他低喝道。

慧益無奈沉默,只得頷首,轉身出去通傳手下。

畫肪在岸邊輕搖,一陣醉意涌上額間,魏明倫閉上雙眸,意識在半夢半醒之間游移。

三年了,唯獨喝了酒,像此刻這般,才能讓他的心稍稍平靜。

大仇終于得報,顛覆了霽朝半壁江山,那些直接間接害死阿茹的人,不是化作一堆黃土,就是寢食不安,怕有朝一日會輪到自己。可是,為什麼他並不快樂?反倒有一絲後悔……

現在,他最大的心願反而是傾盡全力地找到那個墜崖的女子,就算只剩一副尸骨,他也要好好將她安葬。

倫,我懷孕了……她臨終前對他說的話仍猶在耳邊,稍微閉上眼楮,便可以看到她倒下的模樣,她逆風飛揚的長發如海藻絆住他的心,逼使他隨她一起沉淪,被大海覆蓋。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呵,織女星——」

忽然,江上飄來一陣歌聲。

魏明倫霎時驚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歌聲,這歌曲,如此熟悉,滲入他血液一般。

是誰?誰在歌唱?

這起霧的江面上,難道藏著幽靈?

「聖上!」簾外的慧益奔了進來,大驚失色道︰「你听到了嗎?」

魏明倫點點頭,「派人去瞧瞧,到底是誰!」

說話間,他推開窗欞,就見一葉扁舟自霽國方向飄來,那歌聲明顯出自船上。

白茫茫的江水,殘破陳舊的一葉孤舟,詭異縹緲的歌聲……這一切,如同志怪小說里描寫的情景,讓人心里陣陣發寒。

「船上何人?」魏明倫的侍衛高聲喝問。

「官爺,我等乃普通賣唱之人——」歌聲停了,船上一男子答道。

「可是自霽國來?」

「霽國朝野上下一片混亂,我等無以維生,只好投奔江北。官爺,放我等一條生路吧!」男子哀求著。

「你上前來,我家主人有話要問。」侍衛將男子引入艙中,來到魏明倫面前。

仔細打量那男子,的確是一普通賣唱老者,手持一把胡琴,滿臉戰戰兢兢的神色。

「方才唱歌的是誰?」魏明倫問。

「是小女。」老者躬身答。

「請她過來,我正閑得無聊,想听曲。」語氣雖然淡淡的,但一顆心卻怦然直跳。他預感到,那並非普通女子,那歌聲,不可能出自普通人之口。

「是,公子稍等。」老者去了,不一會,便領著一布衣垂鬟的女子前來。

女子低眸,緩緩步到船艙中央,沒等魏明倫看清她的長相,便跪到地上,深深行禮。

「剛才是你在唱歌?」魏明倫道。

女子頷首。

「這歌打哪兒學的?」他緊盯著她,只覺得這身形……好熟悉。

「小時候,就在這洛水之上,跟一位姐姐學的。」對方總算開口,「她當時正前往霽都,我和爹爹也要去江南,同乘一條船,我听她唱的歌極好,便向她求教。

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她覺得我們有緣,便教了我。」

這聲音……亦極熟悉。

魏明倫感到胸中似有冰火交融,焦熾不安。「你抬起頭來!」他迫切想看對方的模樣。

女子從容地抬起頭,一雙眸子黯淡無光,眼角邊有顆亮藍色的痣。

在看清她容貌的剎那,魏明倫手中的酒杯幾乎摔在地上。

太像了……不,簡直就是同一個人!他不敢相信,以為是思念產生的幻覺。

「嫣兒!」他月兌口而出,身子彈跳起來,一把將她扶起,緊緊攥住她的縴腕。

「是你?你……沒死?」

女子臉上閃現詫異,黯淡的眸子四顧惶恐張望,目光偏就不停留在魏明倫的臉上。

「爹爹!爹爹!」她忐忑地叫道。

「公子——」老者急忙上前,「小女目盲,別嚇著她!」

目盲?魏明倫瞬間怔住。

他愕然地回眸,望著女子那雙美麗卻無神的大眼楮,那里面似一穴幽深的洞,沒有任何生機。

「怎麼盲的?」他喉間哽咽,卻只能強壓自己的悲愴,鎮定地問。

「她娘親去世的時候,哭得太多了。」老者嘆了口氣,「看了好多大夫,都治不了,說是落下眼疾,沒指望了。」

第5章(2)

魏明倫沉默,這一刻,他唯有透過沉默不讓自己失態。

「你叫什麼?」他依舊握著女子的手腕,不過,卻放松了力道,溫柔地以免弄疼她。

「月女。」女子乖巧地答。

「好奇怪的名字。」他眉心一蹙。

「她是月圓的時候生的,所以取了這個名字。」老者解釋道。

魏明倫淡淡一笑,「敢問老先生如何稱呼?」

「草民吳大。」老者急忙回覆。

「吳先生,你與令千金一直以賣唱維生?」

「是啊,風里來雨里去,本來還可以掙三餐溫飽,偏巧遇到這番動亂,現在,還有誰有閑情听曲啊!」吳大感慨萬千。

「我若為你們父女安排一個去處,你可願意?」魏明倫忽然問。

「啊?」吳大嘴巴撐開,不知他是何用意。

「我府里缺一個唱歌動听的伶人,月女方才所唱深得我心,所以我請你們父女在我府里當個差,逢年過節或者迎接賓客之時,唱上一段便是了。」他不快不慢地道。

「這……」吳大卻猶豫,「我父女兩人不過草台班子,哪配進官人府里當差?再說,月女自由慣了,也不知她願不願意。」

「月女,你願意嗎?」魏明倫轉視怔立著的人兒,和藹低問。

「不……」她搖頭,「我娘生前說過,天上掉的餡餅,肯定有毒。」

這話讓魏明倫忍俊不禁,像哄小孩一般,他俯身再度問道︰「沒嘗過,怎知我這塊餡餅有毒?」

「官人真的喜歡听我唱歌嗎?」月女滿臉狐疑,「那首歌,哪里好了?」

「當年,在這洛水之上,教你唱歌的姐姐,可是異族人?」魏明倫不答反問。

「嗯……好像是。」

「她是我認識的女子,如今已不在人世。听到你的歌,能讓我想起她。」嘆息之中,道出實話。

其實,也非完全的實話,留下她,一半因為歌聲,一半因為容貌。

她,實在太像嫣兒……總覺得這張臉的背後,隱藏著什麼秘密。她不只是一個叫做月女的歌女。

「好,我留下。」不再拒絕,她給出他期待的答案。

「怎麼,答應了?」魏明倫驚喜。

「方才拒絕,只因害怕公子企圖不軌,但現在,我知道公子你是個好人。」

「哦?何以見得?」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十惡不赦。

「一個念舊的人,肯定不是壞人。」月女聰穎地答。

听到這番評論,魏明倫長長舒出一口氣的同時,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歡欣。然而,他能感到慧益的目光冷靜嚴厲的射過來,仿佛在提醒他要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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