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神 第4頁

不知不覺間……他竟隨著她那柔軟的音調,如小孩般沉沉地睡著。

若要說他哪里不好,大概就屬重眠的體質很要不得,沒睡飽會死、沒合眼也會死,沒小盹可打更想死!

殷孤波睜開眼,不知道何時在這里睡著了。「你醒啦!」輕軟的問候在他睜開眼的同時傳進耳里,殷孤波有時真的很懷疑她是真瞎還是假盲。

「嗯。」攏了攏衣襟,睡著的他睡相比普通人好上許多,幾乎是和清醒時沒兩樣,依舊坐得直挺挺。

他轉頭看向醫堂外邊的天光,居月像是明白他心中的思緒,再度開口說道。

「現在已經是申時三刻。」

「其實你的兩眼並沒有盲透吧!」殷孤波起身撢了撢發皺的衣袖,眉宇間有著一股輕松感。剛睡飽的他心情愉悅,還可以跟她聊上幾句。

「如果可以選擇,我也希望別瞎透。但很可惜,讓人失望了。」她露出一抹淺笑,替他斟上一杯熱茶暖口。「來喝茶吧!」

居月拿著茶水,以為還要再等一會兒他才會接過杯子,沒想到眨眼間,甚至在沒听到半點腳步聲的狀況下,水就被接過,接著是凳子移動的聲響。

「大爺功夫真好,以後走路出點聲,別嚇我這種盲眼人。」

殷孤波抬眼瞟了她一眼,把茶喝完又「叩」地一聲擱在她面前,居月竟也拿起茶壺,分毫不差地將茶水注入杯子里。

那雙銳利的眼眸緊盯著居月不放,見她一臉輕松自在的模樣,殷孤波實在有些模不透。那雙眼楮太干淨,干淨得沒有沾染一絲凡塵的俗氣。天朝里,他從沒看過這樣一雙眼眸。

「居月姑娘倒茶的功夫也挺好。」他冷哼一聲,又爽快地一飲而盡。

他方喝完,居月又要再倒一杯時,被殷孤波出聲阻止。

「我看起來像只蟋蟀嗎?」

「咦?」居月不懂他話中想要表達的涵義為何。

「你現在很像在灌蟋蟀。」殷孤波說這話時,聲調依舊冷淡無波。

居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大爺睡飽開心啦!」

殷孤波支著下巴,從沒看過天朝人有這雙眼,他仔細地打量著,甚至看得有些出神。這對眸子,竟然出現在一個瞎子身上,總令人覺得有些惋惜。

「孩子救回來了?」突然想到中午那岌岌可危的嬰孩,殷孤波回過神問道。

「是呀!好在大爺出手相救,要是再晚些,小女圭女圭就魂歸西天了。真是多虧大爺的菩薩心腸了。」居月非常感激的說道。

菩薩心腸?殷弧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話要是讓花復應他們听見了,沒笑掉大牙才怪。

殷弧波皺著鼻子嗅聞醫堂里淡淡的氣味,這味道不像是貴風茶樓里的百花油香味,更不像是女人身上的胭脂水粉味,可氣息卻出奇的好聞,讓他心頭已沒先前的煩躁,反而定下心神來。

「這什麼味兒?」他之前一踏進醫堂就聞到了,只是那時急著搶救手里一條人命,就沒細問這是什麼味道。

「沒想到有人聞得出來。」那雙鳳眼雖然看不見,卻流轉著生動出神態。

殷孤波抬袖掩住口鼻,心頭猛地一繃。「是什麼鬼玩意?」

「別擔心,只是幾味簡單的藥材,我特意沒調那麼重。」居月指著外頭排隊看病的人潮。「醫堂里病人多,時常為了排隊起爭執,這味道是我調來安定心神,效果很好的。」

笑二正在醫堂的前頭替人看診,時不時回頭看著里頭的殷孤波,那戒慎恐懼的模樣,比見鬼還吃驚。

「這帖藥,還可以幫助淺眠的人睡得更深沉,大爺覺得如何?」

殷孤波挑眉說道︰「你知道我睡得淺?」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明明就是個瞎子,卻比明眼人還要敏銳。

「大爺生氣了?」居月看起來一臉無辜,清秀干淨的臉龐讓人不忍對她動怒,可惜遇上的對象是殷孤波,他這人就沒這麼好脾氣了。

「你最好給我一個心服口服的理由,不然我一定鏟平秋平醫堂。」

他這人,一旦感到威脅就什麼也不管,要做也絕對是做絕,比六神中的斗神還要殘酷。

滕罡是驍勇善戰,手持青鋼刀,才有斗神此封號。而殷孤波得刈神此號,在于殺人如麻,毫無仁慈憐憫之心。

「歇,別老說打打殺殺的話,會嚇著人的。」

居月指著前頭那群等候排隊看病的人,他們一听聞殷弧波威脅的話語,很整齊地倒抽一口氣。

「他們都是病人,身子骨弱禁不住嚇的。」

殷孤波扭頭一看,那雙深沉的墨瞳直探往醫堂外頭,只見眾人沒病的也裝虛,有病的則是兩眼翻白一臉快斷氣的模樣,大伙默契十足的裝成「俺快死了,不勞大俠出手」的畏縮神態。

「我是大夫,自然懂些大爺不懂的事兒。你坐在那邊打盹,我經過時替大爺探了脈象,在此居月先說失禮了。」

殷孤波皺起眉怒視著她,她說她方才踫了他?

「那時我沒醒嗎?」在貴風茶樓,花復應每次手還沒拍上房門,他人就醒了。這次有人靠近他,他卻一點警覺性也沒有?!

「大爺睡得很沉哪!」呵,就說她這帖藥能鎮定心神又顧眠了!居月笑得非常得意。「你氣足脈象乍看很穩,可是仍舊頗虛。」

「虛?」殷弧波沒想過這種丟死人的字眼,有一天會出現在自己身上。若被其他六神听見,他的面子往哪掛?

在旁偷听的病夫們一听見居月大夫說這人虛,全都笑開了嘴,那表情分明是在告訴他「哎呀!身子不好就來排這邊。」的嘲諷嘴臉。

殷孤波額上暗浮青筋,他按住劍柄咬著牙不沖動。上午剛擺月兌一票刺客,他要是在這邊翻了秋平醫堂,可會引人注目的。

突然間,居月的笑容僵在嘴邊,兩肩像是遭人壓上大石般動彈不得。

見她額間冒出冷汗,殷孤波知道他顯露出的殺氣,讓這小丫頭無法承受。

「你得到教訓了?」他說得輕佻,但話里有著不容忽略的嚴厲。

「請……您高抬貴手。」居月已被這股猛烈的氣息壓趴在桌上並大口喘著氣。

她體質敏感,容易感受到旁人的氣息而傷身,像殷孤波這類的人她能夠不接觸就盡量不接觸。如今她粗心大意,早在他今早出手相救之下,失去了應有的警覺,現在也只能怪自己活該。

殷孤波收斂起讓人無法喘息的殺氣,瞧見她粉女敕的臉龐褪自得如此迅速,雖感到意外卻也沒記在心上。

「這間醫堂是你開的?」她年紀看起來很輕,眉宇間還留有生女敕的氣息,但似乎還頗有兩下子。

「這是我叔叔經營的藥鋪子,忙不過來時,我就會過來幫忙。」居月的笑又重新掛在臉上,只是這回顯得很不自然。

殷孤波把玩著杯子,仍在想自己應在何處歇腳。你知道鎮里哪間客棧是最破舊,最乏人問津的?」

「破舊、乏人間津?住大客棧不是比較舒適嗎?」居月听他桀騖不馴的口氣,像是出生富貴人家吃好穿好的公子爺……不!懊說是殺氣騰騰的爺兒。

「我怎問,你就怎答。」殷孤波眯起眼,真可惜這樣的威脅她看不見,但隱約透露出來的凶殘氣息,對居月來說,顯得很有壓迫感。

「歇,百壽街的北邊有間快倒閉的客棧,吃食差環境又偏闢,應當符合您的要求。」他可不可以別見她好欺負就用這招對付她?居月按著心窩,覺得很不舒服!

殷孤波站起身來,抓了包袱就要離開秋平醫堂。

「大爺,您等會兒。」居月趁他臨走前,轉到後面的矮櫃里拿了幾帖藥。「這是能安定心神又助眠的方子,您睡不深,夜里燃一些,包準一覺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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