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神 第3頁

三人閉目養神,不約而同享受起這份難得的清閑,但當他們听見自二樓緩緩傳來的腳步聲時,三雙湛亮的眼眸倏地一睜,一起望向朝他們走來的男子。

「今日大伙真是好雅興。」男人打個呵欠,似乎是睡到此刻才清醒。

花復應斟了杯茶給他,媚眼里收起先前的輕松,取而代之是防備的情緒。

「現在想吃什麼?」滕罡問,想找個借口離開這里。

「我回房睡了。」殷孤波冷淡地道,細長的眸子毫無半點生氣。

男子似乎沒注意他們要逃要散的意圖,只見他修長的指尖在杯緣畫了一圈,然後淺蘸茶水彈指命中殷孤波面前的空杯,夾著內力的水滴掃過杯身,讓杯子旋進殷孤波的手里。

「難得這桌湊齊可以打副麻雀。」男子笑了笑,邪魅的笑容讓人不甚自在。「復應,替孤波斟杯茶,他的空了。」

「是。」花復應沒第二句話,順從地領命。

滕罡不動聲色,剛毅的臉覆上一層陰影。

「不如向對街賭坊討副麻雀練練身手,如何?」男人瞧了斜對面那間一天總是涌進上百人的大賭坊,那兒最熱的賭盤,就是賭這條春風大街哪間館子會先被砸。

「衛泱,你又想玩什麼把戲?」殷孤波不似其他人唯唯諾諾。

「這幾年,咱們也安逸夠久了……」衛泱好整以暇地說道,卻不把話說全。

「難道你又要我們回頭做天朝的狗?」殷孤波瞪大眼。當年他們為天朝做牛做馬,到頭來呢?天朝給了他們怎麼樣的報答?

「滕罡血滅兆家莊,是不是個開端?」

兆家莊,不過是天朝一個不起眼的村落,里頭的人窮得連生個小孩都養不活,但他卻獨挑上這小村落,還派六神中的斗神滕罡血洗整個村落。

「這茶,好。」衛泱不回答,啜了口微涼的茶水,入喉回甘的滋味真是絕妙。

見他不說個明白,滕罡面無表情,對于六神今後是否要再度復出天朝,並不特別在意。

「‘六神’已經沉寂太久了,久到幾乎讓人忘記天朝中還有這麼一號人物的存在。」衛泱擱下杯子,那頗富深意的眼神,直勾勾地看進三人心底。

六神陣——這三個字曾在天朝內掀起腥風血雨,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在那歷經紛紛擾擾的歲月里,六神出現,便等同人間煉獄。

「現在的天朝,已經不需要六神的存在。」滕罡緩緩吐出這句話。

衛泱一個翻掌,掌風強勁狠戾,直朝滕罡的臉掃去,然而他卻不閃也不躲,任由這掌劈向自己面門。

「衛泱!你太過分了。」花復應眉一挑,揮舞紅袖收下那道狠勁十足的掌風,從不蹚渾水的她,這回卻是出手相助。

只見衛泱一臉事不關己,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多事了。」

「滕罡說得沒有錯,現在天下太平,天朝里的人不再記得六神,那以訛傳訛的傳說也早消失在時光洪流中,現在的局勢早沒有六神的立足之地。」她明白這世道絕不可能長治久安?但他們圖得也不過是平平淡淡的人生,刀口下討生活的日子,她過久了、也嫌膩了。

「花復應,你以為六神能活到這時,靠的又是什麼?天朝盛,六神便生;天朝衰,六神則強;天朝若死,六神也僅能落葬地!」

衛泱這句話,如同銳利的匕首般,狠狠戳往三人心窩。

縱使貴風茶樓再如何興盛,仍藏不了、保不住六神的命運。

直到今日,他們仍舊身陷在這樣的宿命里——無、法、逃、月兌!

第二章

夜,沉得快要融進闇魔的嘴里,祂吞下人世間數百萬年的千百欲念。

那綴在上頭的星斗,無視于闇夜的勢力,綻放著最柔媚的光彩;蟾光乍現,皎潔如輕冰,將夜里那只食欲念的魔,探照得仔仔細細。

千百萬年來,白晝之後,黑夜是蘊生罪惡的淵藪。

「還不睡?」踩著沉穩的步子,一身絳紫色的衛泱,在月色的照耀下,顯出妖異的光彩。清風徐緩,在仲春的夜里是沁人肌膚的冷涼。

他生來就是個出色的男子,兩眼透著仿佛窺伺過天機的深沉模樣。無論怎麼隱藏,總是有人生來是領著天命,更無視于天地運行的道理,唯有遵著自己的心意,才是唯一正道!

衛泱,生來就是這樣的人。以致後來,他創立令天朝人聞風喪膽的六神陣,並且握有天朝許多不為人知,甚至說來也荒唐的秘密。

「你特別鐘愛這把鋼刀。」衛泱坐在滕罡身邊,見他將刀身拭得通體透亮,就著月色,甚至還能見這刀隱隱透著殺氣。

「你贈的。」滕罡面無表情地說,繼續擦拭著刀身。

初見到這把刀,他就曉得這是把妖刀。因為它在衛泱手里時,絲毫沒有半點動靜,但當他握住刀鞘時,那劇烈的震動,讓滕罡怎樣也握不牢,若不是定下心神壓抑體內過分的激動,或許他會因為這把刀走火入魔。

「它跟你也特別有緣。」衛泱盯著那把刀,它美得太過妖異,才會讓人只看一眼就印象深刻。「擁有它的主子,從沒有人死得其所。」

滕罡像是沒听見他的話,繼續先前的動作。

「復應她當初不願我把這把刀送你,就是怕你哪日死于非命。」那女人看來謹慎理智,卻比想象中還要迷信。

「像我這樣的人,死于非命也是遲早的事,跟這把刀沒半點關系。」在刀口上度日的人,還能有怎樣的選擇?滕罡心里覺得諷刺。

「你還在怪我那日要你上兆家莊的事?」他的牛脾氣,衛泱不是不清楚。

滕罡噤口不語,神情嚴肅地盯著刀身,細看是否有任何瑕疵。

「我要找的人,並不在兆家莊?」衛泱無視那日斗神再現,又有多少人消失在人世中,只清楚「那個人」若一日沒尋著,斗神將再度大開殺戒。

「沒有。」他言簡意賅,直接了當。

「真是頑固。」衛泱撫著尖瘦的下巴,像是在思索什麼。「看來,真是遇到難纏的對手了。」

滕罡眯起眼,突然發現青鋼刀上頭,有個非常細微的缺口,若不是細看,可能察覺不出。他不禁感到懊惱,這把刀跟了他這麼久,今日竟有所損傷。

「你要找的到底是怎樣的人?非要我屠了兆家莊。」他似不經意地問。

「能替我做事的人。」衛泱含笑,那笑容是不具半點溫暖。「可惜這效果沒我想象中的好。」

「最近天朝里頭流傳著一個謠言,莫非你也在找‘那個人’?」滕罡想起白天茶樓里的客人所談論的事。

衛泱笑得很燦爛。「這一回,你倒是很主動。」

真是讓人有些意外呢!從前,滕罡不是那麼愛多管閑事的人,可見這幾年安逸的生活,也將他的性子給磨得有幾分像平常人了。

「我不願做什麼事都不明不白。」

「你從前難道不也是這樣不明不白的過?」這家伙的話沒半點修飾,真是直性子慣了。「好吧!我告訴你,我要你找的人,是個女人。」

「或許你要找的人,那天早就慘死在我刀下了。」滕罡冷冷道。

「如果這麼輕易,那我也就不必要你這個斗神出馬。」衛泱話說得雲淡風輕,可話里實際的殘酷,卻更勝千萬倍。

「難道說你還是要我去……」滕罡瞠大眼,不信自己的猜測。

衛泱笑了。「明日一早,你就離開貴風茶樓吧!」

滕罡站起身來,將刀架在衛泱頸子上。「你可知道要我殺的,都是些手無寸鐵的人!」

當初天朝處在亂世之時,他們六神殺的大多是流寇反賊,或許有幾回不得已的殺戮,但他從沒將殺人當成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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