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看過天災的可怕,洪水、地震、干旱,甚至是人為的戰爭,在幾百年後的科技還是避免不了,所以有備無患,至少還有一條退路,不至于到了人吃人的地步。
「你還真敢說,宰。」他覺得可惜,光是手中的這碗椰漿黑糯米,他認為是無可取代的,香濃滑口,甜而不膩。
她裝無辜的一吐舌,「我有娘和弟弟要養嘛!不殺狠點怎麼攢銀子,何況我打山溝村來,路途遙遠,多拿些路費不為過吧!」
「你呀!小機伶鬼,日後誰娶了你都大富大貴……」石老九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她是季夫子的女兒,不久前鬧得沸沸揚揚的回頭轎,轎上的新娘子就是她,表情不由得變得訕然。
「呃……我是說你會過得很好,讓那些不長眼的家伙後悔。」
季薇笑了笑,「蒙你吉言。方四爺來了,我過去和他聊聊,一會兒我就回山溝村了,先跟你說一聲°
「好,快去快去,我也得上工了。」石老九識趣地將碗還給周玉娘,粗壯的身影毅然走開。
碼頭邊,有幾間連成一排供人歇腳的茶寮,賣著簡單的吃食和涼水,一身靛青的方開明便在其中一間,身處簡陋的環境卻依然神情自若,像品茗似的喝著飄著茶葉梗的茶水。
「你來了。」季薇先打招呼,也點了一碗涼水。
「壞師妹。」做人不厚道。
她瞠眼,「誰壞了,我不能賺點銀子貼補家用嗎?」
「賣給我你一樣是賺錢。」雖然不見得比較多,但輕省,不用累死累活的蒸糕熬煮,大老遠的推到鎮上賣。
「可我覺得不爽快呀!為什麼只能賣給你。」她不想受控在一人手中,日後由著他壓價。
買賣是看出價高低而定,不一定要賣得高價,至少要有比價、有競爭的市場才會活絡,她才能賺得更快。
若是只給一個人或一間商行,那她怎麼知道他轉手賣出去的價格,這一買一賣的差價只有一人知情,連貨品的源頭商都不曉得,對她來說太吃虧。
「因為我是你師兄,師兄不會騙自家小師妹。」他氣定神閑的睜著眼,說起瞎話來毫不心虛。
「商人的話听不得,尤其是油嘴滑舌的商人,十個商人九個奸,另一個是奸王,要我信你的話還不如相信母豬會爬樹。」商人和政客是世上最厲害的說謊家,能把死的說成活的而面不改色。
「小師妹這話說得冤枉人,我可沒滿嘴油,全是真心誠意的為你和師娘打算,你們兩名女子和一名孩童,既要忙梯田的事,又要制作椰漿、椰子粉,福哥兒算半個勞力好了,但三個人六只手哪忙得過來。
「別忘了你明年還要送福哥兒進書院,剩下母女倆鐵定更忙,還得抽出時間摘椰子、做果醬,另外田里要施肥、草棚要育苗,還要縫幾件衣服、鞋子……」仔細一算,她還真的很忙。
面帶微笑的方開明忽覺心疼,和她同年齡的姑娘不是正在議婚便是備嫁,有爹娘寵著、兄弟護著,最吃重的活兒也不過是繡繡帕子,成天和姊妹們在園子里撲蝶賞花。
而她為了讓家里人過得更好卻起早貪黑,上山摘果子、下山拾柴,柴米油鹽醬醋茶樣樣操心,沒得好好休息,一心撲在賺錢上頭,把手都磨粗了,長出叫人不舍的薄繭。
「夠了,別再游說我了,該給我的銀子趕緊拿出來,本人不接受賴帳。」親兄弟明算帳。
他裝傻地一眨眼,「不是給了你嗎?十五兩。」
「嗯哼!明老頭,你想和我的買賣到此為止嗎?」她可是不好啃的骨頭,一不小心噎死他。
一听她不輕不重的威脅,方開明發噱的笑出聲,「這你的,坑誰也不敢坑你這只金雞母。」說著,他從袖袋里取出整數一百五十兩的銀票和兩錠五兩的銀子。
她快速看過後便立即收起。
「算你有誠意。」看到「誠意」了,她笑逐顏開。
「誠意是互相的,若你把椰女乃、椰子粉等椰子制品賣給我,我會給你看我最大的誠意。」他想從家族中盡快的獨立出來,他需要足夠的銀子當他的退路,而不是等人將他輾碎。
這一回季薇沒有直接拒絕,他說過的有些話不無道理,她手邊能用的人太少。「我會考慮。」
「考慮?」他訝異的挑起眉。守財奴改性子了?
「不要懷疑,我沒那麼難相處,現今的椰子取得不易,沒法大規模的販賣,所以我暫時不賣,等明年產量豐時,你不買我也會掐著你脖子買,不然我堆一屋子貨要吃到猴年馬月呀!」他是不二人選,至少人品上信得過。
不是無可選擇,是做生不如做熟,換成別人不一定口風緊,為他們保守秘密,還得提防對方心術不正、欺女霸市,那時賺來的不是銀子,而是滅門的滔天大禍。
方開明一听,頓時開懷的笑了。「這話說得中听,不枉我忍著你的壞脾氣,到時我準備銀子等著你。」
她沒好氣的一睨,「誰脾氣壞來著,我最溫良恭儉讓了。」
溫良恭儉讓……她?他又想笑了。「不鬧你了,我這次要跟船上京,順道向舅老太爺祝壽,未時過後開船,大約要一、兩個月後才會回來。」
「為了那幾甕果醬?」需要嗎?沒賺那麼多吧!
季薇不曉得的是,他真敢把五、六十兩一甕的紫藍果果醬賣到五百兩高價,僅這一去就賺了一千五百多兩。
但這些都是後話了。
「也是、也不是,果醬是其中之一,我打算一路收購沿途各地的特產到京城販賣,再把京里的時鮮玩意兒回售各地,賺個差價,因此行程上會有些拖延。」慢上幾日抵京是不可避免的,幸好他之前已先連絡好商號,直接船到上貨,省了等待和交涉的時間。
她柳眉一動,听出一些些異樣。「你和家里不和?」
他一怔,嘴角笑意一凝,「何來不和,都是一家人。」
「那你何需辛苦的置貨,只為賺幾十兩的差價,方家船行有你的一份,光是每年的利潤就多得驚人,你這個小東家哪需要親力親為做買賣,吩咐一聲就有人代勞了。」家不寧和才要另闢前途,手足間也不一定兄弟情深。
听她有條有理的分析,方開明不禁喉頭一澀。「太聰慧不好,人要笨一點,智者多慮,傷神。」
「呿!我才懶得理你們那一船破事,我是先做好規劃,免得你日後被踢出家門,身無分文,那我那些好東西要賣給誰。」她深諳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只籃子里的道理,否則一籃子打翻就沒了。
「現實。」他笑啐。
「哼!人不現實活不下去。」有錢人才談理念。
看她嬌嗔的小女兒姿態,他好笑在心里。「我用五百兩買下你說適合種茶的山頭,我不在的這段期間會有人陸續上山整理,你就幫我看著前後,別把風水寶地給挖壞了。」
其實他想買下更多的山地,但手邊的銀子不夠,他又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私下置產,所以沒開口向父親借錢。
「你現在種茶未免太晚了,或者說早了些,開春栽種存活率較高。」現下天氣日漸炎熱,怕水源不足。
「我問過茶農了,早秋栽種也適宜,等我這一趟回鎮會順便訂下三千株茶樹,正巧趕在夏末秋初種下。」先凍一冬,明年的發芽會較快,趁著春季多雨多長些枝葉。
「好吧,我幫你盯著,一會兒你陪我到錢莊存銀票,沒放在名下就是不放心。」
他笑道︰「存錢要私章,我給你刻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