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挑媳婦、選女婿也要看對方的品性,門風不正壞人三代,誰敢與之攀親,當日季薇在碼頭說過的話一傳十,十傳百,謝家的名聲越來越差,幾乎到了閉門謝客的地步。
「她這叫自作自受,當初為了嫁謝家長子,大伯父一家子合謀算計我,他們認為只要我不擋堂姊的路,她便能頂替我嫁入謝家為媳。」設想得很周到,但沒料到天意難測。
「你還介意嗎?」方開明問得小心翼翼,唯恐觸動她的傷心事。
此時若無退婚一事,她已是謝家媳婦了。
「介意什麼?」她一時沒听懂其意。
「謝家。」一個令人避諱的家族。
季薇「喔」了一聲,表情平靜,「他們與我有什麼關系,不過是我爹的昔日故友,斷了也就斷了,沒啥可惜的。」
听她真的放下了,他吁了一口氣,「我是擔憂季家本家的季三爺收了人家兩百兩聘金卻給不了人,你大伯父又失去謝家這棵可以依靠的大樹,他們會不會反過來找個名目纏上你。」
「你是指薛婆婆?」
他頷首,「她是季家的僕婦,私下離開便成了逃奴,依律若主人家上衙門提告,收留者也是犯了律法。」
逃奴的罪很重,輕則五十大板,重則杖斃,協助私逃者處一到三年以下的刑罰,收監入牢。
胸有成竹的季薇朝他一笑,「你不曉得我們季家的內情,其實我們的祖輩是泥腿子出身,吃過天災人禍的苦頭,所以家訓有雲,雇用下人不打死契,一律以活契為主。」
「薛婆子她……難道也是?」
「她是我娘去上香時撿回來的,打的是五年活契,去年九月就到期了,但是誰也沒提起此事,她也就繼續做下去,一直到我爹過世……」那時已沒人記得她,還以為她依然是奴僕。
方開明知曉她的不容易,輕握住她的小手,「不管會不會用上,我看他們不會放過你,你離開季家後日子越過越好,做生意賣糕點賺了不少錢的事也傳了出來,只怕他們看二房又富裕起來,會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他們的手段不外乎是在安排她的親事上動手腳,給她找他們中意的人,連人帶銀子的拐賣。「不說那些了,栽下的茶苗長勢如何,能適應山溝村的氣候嗎?」
說起茶苗,方開明也是很苦惱。「葉子蔫巴巴的,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剛長出來的葉尾有點焦掉。」
「啊!怎麼會這樣?我去瞧瞧。」不想他血本無歸,比誰都急的季薇拉著他就在一人寬的山路上跑起來。
山林間,兩道人影像無邪的孩子般掠過,點點金光從樹葉的縫隙灑落,照得人臉上明暗不一的閃動。
他們原本就要往茶山走去,所以不一會兒便看見上千株茶苗種在高山斜坡,早晨的霧水已經蒸發,午間過後的嵐氣漸漸籠罩,淡淡的薄霧在葉片上形成,但葉片未開,也就是說吸不到水氣,葉子是卷合的。
「你們是不是剛下糞肥?」有股很重的味兒還在。
方開明看了茶園管理人丁大一眼,見丁大點頭。
「土肥一點不是有利茶樹的生長?」丁大說道。
「那是指成株,肥厚一點倒是無妨,可這是幼苗,還脆弱得很,你一下子讓它吃得太多,它的根會被燒死的。」所以才蔫蔫的,毫無朝氣。
一個孩子生病了,還能活潑得起來嗎?
「那該用什麼方式處理?」他也是急著想讓茶樹快快長大茁壯,盼著兩年內就能采收,制茶上市。
方開明不是心胸狹隘的人,不恥下問。
她無奈的苦笑,「多花點銀子雇人挑水,早晚多淋一遍水,但要記得不淋葉子,只淋土,把土里的堆肥淋淡些。」
苞東西太酸了就加水是一樣的道理,水一多就沒那麼酸了。
「丁大,听清楚季姑娘的話了沒,以後我若不在山溝村,有關茶園的事有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問她,若是有做不了的決定也听從她的指示,她代表我。」他正式奠定她的地位。
丁大聞言,訝然在心。「是。」
他偷偷地從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季薇,覺得她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小泵娘,只是面容姣好、眼神清澈,渾身散發出一股寧和氣息,沒想到方四爺這麼看重她。
「小師妹,我日後的發家銀子就指望你了,你可得多用點心,師哥代你存嫁妝。」他話中有話的暗示男方的聘禮一般等同于女方的妝奩,新娘子在出嫁時爹娘會做為陪嫁讓女方帶至夫家。
听出他話里有話的季薇很不爭氣的臉紅了,她狠狠一瞪,「我們到更高的地方看一看,排水問題若沒處理好會釀成大禍。」
「都听小師妹的。」他一副「娘子說得對」的笑臉模樣。
最好都听她的,這男人根本是個調情聖手。季薇月復誹。
買下的山頭佔地甚廣,一千多株茶苗還是太少了,越往高處的茶苗種得越稀疏,兩株之間的間隔寬得能行馬車,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本錢太少,只好先將就了。
待一、兩年後,小樹長大了,枝葉繁盛,到時看起來就不會那麼空蕩蕩了,她自我安慰這樣便于采收。
兩人走在茶園里,其實地面是不平的,平時有工人挖出而沒回填的坑洞,這邊一堆小丘,那邊一堆土堆的,實在不好走,即便是走慣了山路的季薇也好幾回差點摔跤。
因為一切都還在創始期,所以簡陋得慘不忍睹,茶園中沒有能住人的屋子,只有草鋪屋頂的工寮,受雇的工人們只能睡在沒床、沒墊褥的地上,靠幾塊木板並在一起便能睡了。
「以後要做個滑竿……」這坑人的路太難走了。
「什麼滑竿?」
「滑竿就是……啊!」正在解說的季薇忽地腳底踩空,整個人像坐雲霄飛車似的滑了出去。
「薇兒,小心!」
方開明見狀伸手去拉,但是他太過慌亂了,腳下不知踩到什麼被絆了一下,人是拉到了,但身體失去平衡,反被季薇的下墜力拉著走,兩人抱成團的往下滑落。
也不知道滑了多久,撞得七葷八素的兩人才漸漸轉醒,他們睜開眼一看是湛藍天空,兩人都仰躺著,四周是長不高的野草,有只野鹿在不遠處低頭吃草。
「我死了嗎?」她覺得全身的骨頭不在原位。
「……沒有。」有些悶的男聲低沉。
「可是我沒有知覺。」她不會摔斷脖子了吧!
「你試著動一動。」有水的味道。
試著一動的季薇立即痛呼出聲,「好疼……」
「薇兒,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里受傷?」渾身痛得像被肢解過的方開明猛地起身,那拉扯的肌肉讓他更痛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敢動,一動就痛……」她忍不住咒恨起無聊的老天,冷不防的跟她開玩笑。
「別怕,我在你身邊,會一直陪著你,你忍一忍,我瞧瞧你哪里受傷了。」是手嗎?還是腳?
深吸了口氣,她忍住鼻間的酸意。「好,你動,我不怕……啊!輕點,好痛……喔!你想把我的手拆了嗎?等……等等,你按到我的痛處了,再輕一點……」
她痛到脖子忽地一扭,微怔,繼而安心,還好不是癱瘓,要不然真是生不如死了,一輩子躺在床上。
「你的手沒事,滑下來的時候撞到石子,硌著了。」有幾處青紫,沒流血、沒擦破皮。
「那我的腳呢?」她又急著追問。
方開明月兌了她的鞋襪,捏捏她瑩白的小腳。「痛嗎?這里有點變形,大概是月兌臼了,我把它推回去……」
「你會嗎?不要強行硬推,回去後找個大夫瞧……啊!」他……他好狠,居然不說一聲就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