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三百年 第29頁

「那麼,」我問我的前身,「我到底是誰呢?」

「吳應熊。」

「吳應熊?」咦,這個名字好像很熟,但是一下子想不起來。

「連吳應熊你都不知道?我在今世這樣沒名氣嗎?」他有些不滿,「你不知道我,總知道我的父親吳三桂吧?」

「啊!原來你是吳三桂的兒子吳應熊,娶了十四格格那位。」真是失敬。想不到我前身這般著名。

他咧開嘴笑︰「對,正是我!看來你對你自己還有點認識嘛。」

「我自己?」

「是呀。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可是,你是怎麼做到的呢?每個人都有前世今生,為什麼只有你可以找到我?」

「很簡單,靠它。」他指一指我的胸前。

我低下頭,看到那塊雲龍璧在月光下瑩瑩閃爍,發出不同尋常的光亮。原來是它!丙然是它!

「可是,它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法力呢?」

「虧你還是玉人呢,對玉竟然這樣缺乏常識。」他對我這個後身好像特別多不滿,「要知道,玉是萬物中最有靈性的,可以通過它接通來世今生,幽明兩界。知道‘巫婆’的‘巫’字嗎?《說文解字》上說︰巫,雙手持玉者也。所以說,持玉的人是有法術的。我,就是通過這塊玉和你取得了聯絡。」

「我還是不懂。」

「這還不懂。比如說吧,你為什麼會從台灣來到北京?」

「因為玉飾拍賣會。」

「就是啦,玉既然能連接空間,當然也可以連接時間。時空因為某件事物而發生關系,就可以聯系起來,就這麼簡單。」

「我還是不懂,不過,說玉有巫術,有靈性,也許我還更容易接受一些。因為我知道,以前佔卜用的簽,就是玉做的;大臣們上奏的牒,也是玉做的;還有號令三軍的璋,也是玉;兩國修好,也以圭相贈,叫做化干戈為玉帛;還有……」

「好了好了,看來你對玉還有點認識,不愧是我的後身。」

「你是說,我對玉的靈感是因為你?」

「那當然了,你以為那些本領會自動跑到你腦袋里去?是我帶給你的。」

我奇怪︰「喂,你說你是鬼,還是個清朝鬼,可是為什麼講話好像同我們沒什麼分別?」

「你可真笨。」他搖頭,對于自己的後身竟然如此蠢笨十分費解,「我都說了一百次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當然你怎麼講話我就怎麼講話了,要是自己跟自己溝通都發生問題,那還成什麼世界?」

「好,算你說得有理。但是,為什麼你現在才出現呢?」

「哪哪,又笨了不是?你不是今天才拿到這塊玉嗎?」

「你是說,這塊玉當初就是屬于我的?」

「那當然。要不,今天我怎麼能通過它找到你?」

我想起紫砂壺店老板的話來︰出土的東西有靈性,屬于誰,會自己長腳找回去。這樣說來,宋詞將璧玉送給我是注定的,推也推不掉。

「可是,你為什麼要找我呢?」

「因為要幫助你,哦不,是你們,哦不,是我們,消災解難。」

「什麼我們你們的?」

「你到現在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好,你听我從頭跟你說吧。」

第十四章

吳應熊和建寧格格的故事

順治十年,即公元1653年8月,孝莊皇後主婚,將13歲的恪純長公主下嫁平西王吳三桂之子吳應熊。

這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

也是清朝歷史上第一次滿洲格格與漢人子弟聯姻。

恪純長公主,原稱金福格格,為皇太極第十四女,她並非嫡出,而是由庶妃奇壘氏所生。相傳奇壘氏是漠南蒙古察哈爾部的絕代佳人,是皇太極征服察哈爾部的戰利品,她雖然出身卑微,但為人謙和,才貌出眾,在眾後妃中最得皇太極歡心,長佔龍床,獨擅專寵,連孝莊皇後也要對她禮讓三分。

崇德六年,即1641年,皇太極兵圍錦州,久戰不下,只得丟懷六甲的奇壘氏御駕親征。正當他率大軍趕赴錦州前線時,當年12月,恪純長公主降生了。與此同時,清軍忽然如有神助,戰場形勢迅速發生逆轉,明軍節節敗退,短短10天里,13萬大軍損失殆盡,僅被斬殺者就有5萬多人,尸橫遍野,慘烈至極。

皇太極認為這是小鮑主給他帶來的「勃興之兆」,于是破例為剛滿周歲的她進行冊封。按照清制,公主一般在13歲才可以受封,皇後之女封為「固倫公主」,品級相當于親王;妃嬪所生的則封為「和碩公主」,品級相當于郡主。但是恪純卻有特許,可以享受同固倫公主相同的俸祿。這前所未有的殊榮養成了她自幼驕縱的個性。

然而好景不長,在她三歲的時候,皇太極駕崩,緊接著,多爾袞也因病去逝,而新繼位的順治帝年紀尚幼,于是宮中大權落到孝莊皇後手上。她主持的第一場婚禮即是將恪純許配給吳應熊。

那時候恪純已經13歲了,這十年間,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地位是怎樣一天天發生改變的,父皇死後,和碩公主與固倫公主的差別慢慢顯現出來,服飾、飲食、年例都有分級,最重要的,是她所有的姐妹不是嫁給蒙古王公就是滿洲貴族,可是只有她,卻要嫁給漢人。

這對于恪純來說,是一種難以忍受的屈辱。她終于知道,自己即使從小接受冊封,可是庶出終究是庶出,她到底沒有能力與真正的皇權斗爭。

她哭泣,憤怒,悲哀、甚至絕食,可是她終于在一片吹打聲中出嫁了。孝莊皇後,人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性,最仁厚的長者,她特意宣詔,將恪純出嫁的嫁妝禮服和婚禮儀仗都依照和碩公主的品級來準備,但要比其他和碩公主豐厚得多,由欽天監選取吉日,內務府具體負責,隆重操辦,備極華麗。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和碩公主畢竟是和碩公主,頂戴花翎同儀仗禮數全不相同。而且,婚禮是否幸福看的不是儀式,而是她要嫁的那個人。額附是個漢人,這是不容更改的事實,這事實抹煞了所有的表面風光,讓恪純幼小的心靈深深受傷。她對未見面的夫婿盛滿了恨和不屑。

巧的是,吳應熊也並不想娶她,娶一個格格做妻子,娶一個眼線回家。他非常清楚這宗政治婚姻的實質,明白他留駐京城,賜住額附府並不是一種光榮。他無法感恩。

自懂事起,少年吳應熊就知道一件事︰父親吳三桂是天字第一號大漢奸!自己是漢奸之子!

出身不可選擇,他惶惑了。在那個時代,所有的課本都只講了「忠、孝」兩個字,可是他卻無君可忠,有父難孝。

他的君王,是滿人。如果他真是忠臣,他應該反清復明;可是出賣大明江山的,正是他的父親吳三桂!試問,他該忠于誰?又怎樣去盡孝?

也曾習文,天資既聰穎,不難錦心繡口,滿月復經綸,然而讀書人最高成就無非中舉,然既生為吳三桂之子,榮華富貴已是囊中物,何須趕考?

也曾學武,劍走流星,刀趕日月,卻又如何?不是沒機會上戰場,但是任務是「平反」,平的是「反清復明」的正義之師,試問手中劍如何舉起揮下?

他的劍銹了,他的詩廢了,漢奸之子的身份像影子一樣地跟隨著他,人們因為他的身份而畏懼他,更鄙夷他。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信,沒有志向,唯一的樂趣只是玩玉。

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處境和玉很像——玉本是名貴的石頭,質地堅硬,光澤溫潤,但是偏偏容易受沁,沾上什麼就變成什麼色,俗稱「十三彩」,就是很難有自己的顏色。除非有人肯過氣給它,溫存地對待它,才可以使它去盡色沁,恢復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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