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琛兒再過半個月便會回來,讓你佷女兒先搬過來吧。」
「太太,那名分……」
「選蚌好日子,讓她過來給我敬茶就是。」
許姨娘一喜,「替佷女兒謝過太太恩典。」
幾日春雨後難得的太陽,京城月悅小巷家家戶戶都曬起了被子,當然也包括了水雲路跟牡丹。
當時連坐三天船,抵達京城時正好是大年初二,這時候要找房子自然不可能,所幸大康以商業立國,即使是大過年,客棧也營業,主僕找了客棧,一住就半個月,待元宵過後,百業上工,才開始買假戶籍,買房子,整修,搬遷入戶,晃眼過去,就到了三月。
等一切安定,水雲路便想著去打听母親的消息。
戴了攏紗,遮住面貌,帶著牡丹往太子府後門去。
守後門的依然是楊婆子跟史婆子,一看陌生人接近立刻大喝,「做什麼,走開走開,這什麼地方也敢來。」
水雲路當下拿出兩錠銀子,一人塞了一個,「想跟嬤嬤打听些消息。」
兩婆子一看到銀子,迅速收入袖袋中,臉色也好得多,「姑娘想打听些什麼,不過先說,婆子就是個下等人,知道的也不多。」心想,太子爺的側妃妾室,哪個沒幾個窮親戚,八成想來投親的。
「想問問,安側妃在府中可得寵?」
「姑娘這可問對人了,安側妃雖然已經入府幾年,不過個性伶俐,到現在太子爺還寵著呢,去年一個遠方親戚李夫人過來投親,太子爺二話不說就留人了。」
「安側妃在府上就這麼一個遠親嗎?」
「原本是,不過前些日子,那李夫人听說被女婿接走了。」
水雲路一呆,「女婿?嬤嬤們確定是女婿嗎?」
史婆子用力點頭,「我孫女在前廳做守門丫頭,听說鬧得不小呢,好像是那女婿找上門,安側妃說李夫人年紀大了,又這天氣,想讓她在府里贍養天年,那女婿知道安側妃不肯放人,便說要面聖討公道,看看族親跟女婿,誰跟老人家親,安側妃這才讓人請了李夫人出來。」
水雲路只覺得心都快要跳出來,「那那位李夫人,後來真的給女婿帶走了?」
「當然是帶走了,我啊……」
見史婆子有話未說,水雲路趕緊又添上一塊銀子,「給嬤嬤買點茶水喝。」
史婆子立刻滿臉堆笑,「說是親戚,但府上人人都知道那李夫人是得罪了太子妃,但又不能讓李夫人生病或者死掉,太子妃才讓安側妃看著呢,也不知道那女婿多大來頭,居然敢上門要人,還說要面聖討公道。」
「那太子爺沒說什麼嗎?」
「太子爺前年給萬歲爺禁足,今年趁著過年,太子妃求了好久,萬歲爺才讓太子爺出府,怕是不願在這關頭上惹萬歲爺不高興,所以發了幾頓脾氣之後倒沒什麼了。」
「我知道了,多謝嬤嬤。」
至于「當做我沒來過」這種事情自然不用交代,要是讓太子府的管家知道嬤嬤拿了銀子說太子府是非,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她們。
連過幾條巷子,直到離太子府有段距離,忍了許久的牡丹這才開口,「小姐,姑爺真把李姨娘接走了?」
「看樣子是……」
只是,他接走自己母親做什麼呢?若她還在府中,自然可以以母親威脅她入府偷信,可現在她都死了,他接走母親能做什麼?
模模微隆的肚子又想,自己跟端木琛真是……唉。
當時回京的船上,她十分不舒服,還以為是河水翻騰,可沒想到都落了地,還是不舒服,只能趁著船只在碼頭靠岸吃飯時,趕緊找醫館看了,那老大夫只看了一會,便笑說恭喜,是喜脈。
喜脈!
新婚之夜,她知道端木府中有人要她不能生孩子,心下懷疑是太子出手,于是在飲食方面一直小心,避子果雖然是跟柳氏的甜茶放在一起熬煮,但年長者食之無害,不想端木琛煩心,她便沒說。
端木琛沒有妾室,府內也無通房,既年輕,又是新婚,自然十分纏綿,水雲路很想給他生個孩子,所以每個月癸水來時,總覺得失望,反倒是他看得很開,跟她說不急。
是啊,不急,不急,當時以為自己嫁得良人,後來才知道不是不急,是不想。
那幾個月,她很想很想有孩子,卻怎麼樣都沒動靜,沒想到卻在離開端木家之後,在完全不對的時間如了心願。
有喜,但不知道何以為喜。
她跟牡丹兩個女人,買兩張良民戶籍倒是容易,可是有了孩子,就得有丈夫或者休書,官衙的人再大膽,再貪錢,也不敢憑空變出一個女人之後,再憑空變出一個丈夫,這樣很容易就敗露了。
何況自己回京,主要目的還是想把母親從太子府中弄出來——小的時候,嫡母以她為威脅,讓母親听話,讓母親給新的妾室下藥,等她大了,換成以母親為威脅,她听話,母親才能有好日子過,沒辦法,誰讓母親只是個姨娘。
母女十幾年來,總是過得戰戰兢兢,但四房支出都掐在嫡母手中,不听話又能怎麼樣,只能忍了又忍。
這次會先到京城,原是估量著太子府過年時候一定繁忙,加上母親已經在安側妃院子一段時間,母親的性子乖順,只怕看守的人早就放了心,花筆錢給專做見不得人生意的黑鏢局,讓他們把人劫出來,「安側妃的遠親」本就是個幌子,她就不信太子發現人丟了,還敢在大過年的命人尋找。
等母女團聚,找個鄉下地方隱藏起來,她從端木家拿了八萬多兩,衣食都不用愁。
這些,早在她從馨州上船時便想好了,可沒想到這時候居然有了孩子,大夫又說她血氣不穩,絕對不能再奔波,無奈,只能先在月悅小巷落戶——所幸年後不久,端木家少夫人死訊便已經傳到京城,傀儡沒了,線頭也沒用,母親即使只是人質,但也是水家姨娘,倒不用擔心太子一怒之下加害。
只是端木琛居然把母親接走,這實在超乎自己意料之外。
她原本以為自己懂他的,後來才知道,自己從來沒有懂過。
「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大夫說了,剛開始幾個月最是要緊,可別累壞身子。」牡丹勸說︰「既然都知道是姑……不是,是端木家把李姨娘接走,到時候我們再上馨州找人便是。」
「牡丹,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幫我去找個辦事先生,我想讓他幫我把鹿草贖出來,但別露出痕跡,給他二兩銀子,讓他去探探。」
京城的辦事先生做事情很利落,五日後來月悅小巷的院子回話,已經打听到了,鹿草的贖身銀三十兩,她有個舅父住在鶄林,他已跟舅父談好,由舅父出面贖回外甥女,沒人會起疑心。
辦事先生的酬金要二十兩,加上鹿草贖身銀,總共五十兩,至于舅父的酬金,則由辦事先生給。
五十兩雖然多,但繞這圈子的確很妥當,水雲路當下先給了一半,約定等辦事先生把鹿草帶到,會再給二十五兩。
數日後,鹿草便到了。
小丫頭知道舅父沒那樣好心,也知道舅父有個傻兒子,本以為自己要嫁個傻子,卻沒想到才出水家大門不遠,舅父就把她的賣身契給了個中年男人,又從中年男人那里拿了賞銀,喜孜孜去了,連看也沒看她一眼。
一路惶惶不安,直到那小院的門打開,見到牡丹,一時還以為自己錯亂了,見到水雲路更是激動,一下就跪倒在地,「小姐……」只說了兩個字已經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