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家和萬事興,狠狠地摔了他一把。十歲孩童怎說得出這番話,也只有處處隱忍退讓的宛娘才會這般教導子女。
莫鈁敏輕輕撫模父親的手背,鄭重承諾著,「爹爹別惱,鈁敏乖乖念書、考狀元,給莫家光大門媚。」
「好孩子,你們都是爹的好孩子。」他深吸口氣,拍拍兒女的肩膀。「放心,爹還不缺這點銀子,這老宅絕對不會賣,爹也不允許旁人動你娘的嫁妝,爹要將它們全部留給鈁敏和詩敏。」
此話一落,大事底定,兄妹倆按原計劃留在晉州為祖父母、母親守孝。
詩敏贏得第一仗,不多久又贏下第二仗。
凌致清不知道打哪里探听到消息,確定皇上想賜莫歷升的誥封,兩兄妹這才明白,母親因何而死。
莫鈁敏決定使銀子,將母親的死訊傳開,讓世人都知道,宛娘就是月月服濟貧民、辦理義診的「慈眉觀音」,也是當今皇帝看重的宮員莫歷升的嫡妻。
詩敏將前世的名號加在母親身上,如果皇帝可以因為此事,為她建一座貞節婢坊,自然可以賜母親一個誥封。
之後由詩敏出頭,作主賣掉母親的大件嫁妝換得米糧,在晉州各處,為母親做最後一次的濟貧。
送喪那日,上千個受過宛娘恩惠的百姓「自動自發」加入送葬行列。
他們跟在孝子孝女後面低頭哀戚,漫天的自橋、長長的人龍,貞靜賢德的宛娘成了傳奇人物。
到處都有關于她的傳說,傳說她帶著豐厚嫁妝嫁入夫家,置宅院、助夫君,讓夫君一帆風順進入朝堂。
傳說夫君入仕,她並未跟著夫君入京享福,反而自願留在老宅照顧年邁公婆、教養子女。
她心慈人善,不但孝順長輩、敬愛丈夫、悉心教養一雙兒女,還省吃儉用,把省出來的銀子雇大夫為百姓義診,對貧戶脹糧,冬日里甚至替貧戶修宅院,讓許多貧戶免于饑寒交迫。
筆事如火如茶地傳遍晉州每個角落,有人便有批評,在盛贊夏氏的同時,江氏虐待嫡子嫡女,掘地三尺、強奪嫡妻陪嫁之事,又被提了出來。
這故事被有心人帶進京城,竟有書冊以夏氏為模範教本,指導閨中女子的品德教育。
不多久,這本書被送到皇帝桌上,皇帝覺得有趣,派人暗中查訪莫府之事,查得事實與書冊所述相仿,只不過書中沒提到囂張跋息的江媚娘,想來是夏氏寬容,從不對外言人之惡。
于是聖旨下,皇帝追封夏宛娘為四品浩命夫人,賜鳳冠霞帕,並責江媚娘的娘家父母教養失職。
江媚娘費盡心機、謀害人命,到最後並沒有得到所想。
康元三十四年。
莊柏軒帶著莫鈁敏到益州設籍、參加考試,初試啼聲,他取得生員資格,成為一名秀才。
康元三十五年。
莫鈁敏與師傅又走一趟益州參加鄉試,一次中地,成為舉人。
康元三十六年。
詩敏開始替未來打算,她暗想,如果江姨娘不是夸大胡扯,那麼當官的,要是不能得聖恩厚賞,就只是名聲好听,薪棒必定不多,再加上無法免除的應酬,日子恐怕要過得左支右拙。
日後,二哥是要走仕途的,那麼她守著娘留下來的銀子,只出不入,早晚要過不下去。
于是詩敏在凌師傅的陪伴下,走一趟母親留下的莊園,那莊子不在晉州而在京城市郊,入城只需要一個半時辰,莊子很大,還帶有百審田地,但多年來放任著無人管理,幾個莊園老人見到十三歲的詩敏,還不認得主子。
她和凌師傅花費幾天工夫把莊園從上到下巡視一遭,發覺莊戶居然窮得連下鍋的米都沒有,想來是母親出嫁後,因路程遙遠,一直分不出心思打理,只好任由它茉蕪。
詩敏聚集莊戶,先發給每戶二兩銀子,讓他們買米買糧、置衣修房,此舉替她贏得善待下人的好名聲,自此莊戶們對詩敏的提問,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向莊戶們詢問,他們如何過日子?
莊戶們爭先恐後回答過,她才明白,這個莊園里有近百戶人,年輕力壯的會進城打零工,年紀大的,便靠捕獵魚獸、采食野菜維生。
多年前,莊園有人管理時,主人每年還會發下耕牛與種籽,讓他們種點糧食養家糊口,近年來主子不管不問,他們就這樣據據掘掘地過活。
明白狀況,詩敏先找來幾個善農事的莊人,好菜好肉養著,關起門來,與他們討論百審田地的利用。
幾天後,詩敏再三斟酌,與凌致清從京里聘來、擅長水利農事的先生們研議過後,決定將田審分成四個部分。
先雇工人開鑿溝渠,將河水引進東邊的土地,以便種植水稻,稻田蓄有足夠的水,可以養鯉魚、膳魚和鴨子,養這些動物有好處,它們可以吃掉為害稻糧的蟲子。
鋇渠從水田中間流過再往西邊引,西邊的土地用來鑿湖蓄水,湖中分成幾區,養植蓮藉、菱角及魚蝦貝蟹。
河水繼續往南邊引,所經之處可梧蔬菜果樹,並闢一塊平整之地,象養牛羊,而原本就植下果樹的十來審田地暫且保留,看看來年收獲如何,再決定要不要除舊株、植新栽。
至于北邊的區域範疇較小,那邊原是一大片藉郁竹林,可以生產竹筍,再將竹林用籬芭給密密圈起,便可以在里頭放養山雞、兔子。
事情議定,詩敏開始分派人手、雇用管事、分層負責。
原本前往城里打零工的莊戶,知道主子要花銀子雇用人手,自然都留了下來,從挖河道開始進行,他們一邊工作,一邊想著未來有飽飯可吃的日子,原本死氣沉沉的莊園頓時鮮活起來。
之後,銀子雖然一筆筆花出去,卻也漸漸看到成績。
每隔兩個月,詩敏就在凌師傅的陪同下走一趟莊園,不到半年,莊園已是生氣蓬勃,一副綠意盎然的模樣。此為後話。
母親的陪嫁里還有晉州三個鋪子,她在世時,手下經營的鋪子還挺賺錢的,但詩敏接手後,鋪子管事見兩個主子一痴一稚,便懈怠起來,自此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詩敏心想,孝期一滿,便要搬到莊園長住,屆時晉州路遙,鋪子更加照管不到,與師傅和哥哥再三商議後,她決定將鋪子全賣掉,到京城頂下一間寬敞鋪子。
她本計劃租出去,收些租金貼補家用,凌師傅卻建議,何不開個醫館?
詩敏想了想,可行,一方面能夠練練自己的醫術,一方面可以賺點銀子,不過那是以後的事,目前自己還小,怕是不會有人肯給個小丫頭看病。
事情敲定,凌師傅找來兩個坐堂大夫,說他們是自己的昔日好友,看著兩個衣冠楚楚、面目不凡的男子,她不得不懷疑,師傅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怎會有那麼多『昔日好友』,在她需要時,挺身相幫?
康元三十七年。
兄妹倆守孝三年期滿,莫鈁敏十七歲,詩敏也十四歲了,對于事情早有自己的見解。幾番商討,他們決定接母舅家的五舅母到莊園長住。
五舅母嫁給五舅短短幾年,五舅就離世,因為五舅母無出,族里自然不願意將家產分給她。而外公、外婆相繼離世後,再無人肯照看她,只有與五舅親近的三舅肯偶爾周濟嫂嫂。
確定這個消息後,詩敏將五舅母接走,並修書一封至京城給父親。
信中提到五舅母寡居,族中將京郊的莊園分給五房,因五舅母獨居生活寂寥,想找人陪伴,問爹爹,他兄妹二人可否搬進莊園,與舅母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