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莫歷升當然同意,有人能夠代替自己照顧一雙兒女,自是感激不盡。
一封感謝書信連同禮物,莫歷升讓管家送進莊園里,管家回來,細細描述過莊園情景,還提到夏家舅夫人是個慈祥良善的人,莫歷升這才放下一顆心,他想,兒子女兒在那里必定不會吃苦。
緊接著,莫鈁敏和妹妹領著女乃娘及幾個下人,從晉州搬進莊園,晉州老宅沒有賣,只是封了。
從此莫鈁敏關起門來專心念書,準備在接下來的會試和殿試中好好表現一番,而詩敏也忙著當農家女,想盡辦法從農事中多掙點銀子。
搬進莊園後,莊師傅和凌師傅突然變得異常忙碌,經常三天兩頭不在家,問了,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多放點銀子在他們身上,詩敏始終相信,出門在外,銀錢是最好的伙伴。
生活平平順順,詩敏不知道未來還會出現什麼波!鬧變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是母親之死,讓她對干十七歲將要面臨的那場劫難,謹值戒備著。
第4章(1)
這些日子,京城熱鬧不已,全國的舉子全听取到京里來,會試已經考過,再過十余日便會放榜,榜上有名的學子取得貢士資格後,就得準備殿試。
通過殿試者便稱為進士,進士分名次一、二、三甲,一甲僅三人,分別為狀元、榜眼、探花,而二甲、三甲均有若干人。
如今京里大大小小的客棧全擠滿人,幸而詩敏想得周全,早先便在城里質下一間小宅院,派幾個人過去收拾好,並留下三個人伺候,好讓哥哥和莊師傅在會考期間住進去。
科試前幾日,她收抬了一車子東西,送走哥哥和莊師傅,凌師傅臨時決定與他們同行,說是要到城里的醫館、濟慈堂巡視。
其實凌師傅大可不必擔心,他聘用的管事、大夫們很有一套經營手段,才短短幾個月,鋪子的營收不但已經打平,上個月還能往莊園里送上近百兩收益。
莊園里也開始有生產,魚蝦菜蔬的量,己能供給莊戶和莊園主子充裕食用,待年底,賣掉牛羊魚雞蝦貝類,及上個月她雇人手,忙過大半月醋債的筍干後,定可再替莊園添一筆收入。
這件事不只詩敏興奮著,連莊戶們想到變賣產物後,主子發下來的賞賜,也忍不住笑逐頗開,做起工來更加起勁。
多年來,有不少戶人家沒見過銀子怎生模樣呢。
五舅母笑說︰「丫頭遺傳了老太爺的經營腦子,什麼東西看在眼底,都能變成銀子。」
女乃娘可得意的,說︰「咱們少爺姑娘,一文一武,吃遍天下。」
听見這話,詩敏丑了臉,幾時營商變成武行?
不過她很開心,在夫家長期受輕待欺凌的五舅母,剛進莊園時一身抑郁,這段日子與他們相處後,整個人逐漸開朗起來。
其實人心真的很簡單,求也只求眼前一審三分的舒坦,若不要有那些不相干的人想侵門踏戶,詩敏樂得過舒心日子。
五舅母性情溫和、為人良善,是個知書達禮、進退有度的女子,她做事謹慎、多方思量,經常在許多時候給詩敏提意見。
五舅母雲娘的年紀,與詩敏的娘親差不多,她的存在,彌補了詩敏對母愛的想望。
詩敏常把她當成親娘、賴在她身上撒嬌,而無兒無女的雲娘平白得了一雙聰穎敏慧的子女,自然更加珍惜愛護。
黃昏時分,詩敏從外頭進屋,她繃著臉、滿臉不快,一進屋就猛倒水喝,半句話都不說,與平日里吱吱喳喳的模樣相差太多,正在做絹花的雲娘和女乃娘見她這樣,連忙放下手邊的活兒。
女乃娘絞來一塊濕帕子給她抹臉。雲娘拉起她的手到桌邊坐下,柔聲問︰「怎麼啦,誰招惹咱們家的小錢婆?」
小錢婆是莫鈁敏給妹妹取的稱呼。
上個月濟慈堂掌櫃送來帳本和百兩收益後,接下來幾天,詩敏一有空,便抱著那堆銀子,一個一個來回數不停,莫鈁敏取笑她,要凌師傅下回讓掌櫃的把銀子兌成銅錢,一箱一箱堆在前院,讓小錢婆數個夠,從那以後,小錢婆的名號不腔而走。
「南邊那片橘林開花了。」她氣鼓鼓說著,然後悶頭灌水。
「開花是好事,你不是天天盼看?怎地真開花了,又惹來滿肚子火氣?」雲娘不解。
女乃娘見狀把杯子收走,不讓詩敏一杯杯往肚子里灌水,這丫頭益發沒個樣兒。
以前夫人在的時候,還一副大家閨秀樣兒,來到莊園,成日里和那些農人廝混,作派竟成了半個男人,上回還學唱山歌,嚇得她合掌求夫人保佑,保佑他們家小姐還能嫁得出去。
「我以為那是市面上賣的那種橘子,可不是啊,莊戶今日才告訴我,那樹結出來的果子又酸又澀、小小的、賣相奇差,若是挑到市集上,根本賣不出去,我一把火氣得想把它們全砍了,可又想到那麼一大片,心底舍不得啊。」
詩敏愁眉苦臉。對于那片橘林,她有很大的期盼呢,誰曉得……
「有什麼好舍不得的,砍了就砍了,來年再種新秩苗,過幾年就能收成,這種事值得發火?」女乃娘一指戳上詩敏的頭。越會掙錢越摳門,講得就是像她這種人。
「上千棵呢,砍掉得耗多少人力啊。」那些人力拿來干別的事兒,肯定又是一筆收益。
「那就等年末,大伙兒都閑下來,再召人砍,砍下來的木頭就分到各個莊戶,給大家當柴燒。」女乃娘瞄她一眼,這麼簡單的事也想不通?
這事詩敏當然知道,可就是……就是心疼啊,那種希望落空的心疼駝,沉沉的壓在心口,教人不妥貼。
一直沒開口雲娘,想過好半晌才說話,「從前我愛吃橘子,你五舅跑去買了株橘樹種在院子里,他說『等結果子,我爬上樹親手給你摘去』。兩年過去,那樹終于結下果子,我們天天翹首盼望、等待它成熟,沒想到橘子熟透了,摘下來只嘗一口,那個酸澀啊,牙口都快掉了。你五舅氣得不得了,他就像你這副模樣,跳騰著要把樹給砍掉,我舍不得,那畢竟是你五舅親手為我種下的,我阻止他,趁他不在家時把樹上橘子全給收了,切成丁、加上糖熬成一鍋醬,不管是兌熱水喝還是冷水喝,味道都挺不錯。後來,你五舅見我著下人把剝了滿屋子的橘皮放在陽光底下曬,問我想做什麼?我本打算冬天燃炭時,擱一點橘皮在爐里燒,那會讓空氣里你漫著淡淡的橘香,那味道可比什麼黑香都來得好。你五舅卻見獵心喜,居然把那堆橘皮拿去中藥鋪子里,我們這才曉得那就是人家做陳皮的主料。明兒個,我同你去橘園瞧瞧,看那些橘樹和你五舅種下的是不是一樣,如果是的話……」
雲娘來不及說話,就讓詩敏把話給接過去,她一拍手、跳起來,眉開眼笑。
「如果是的話,我們就要發大財了,橘醬賺一筆,陳皮又貴得可以,舅母,您真真是我的福星。」她一樂,抱起舅母又叫又跳。
「說什麼話吶。」雲娘憐愛地看著她,他們兄妹才是她的小埃星,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孤苦無依過了,沒想到竟能月兌離晉州,來到這里。
「舅母,求求您啦,咱們別等明兒個,現在就去看看好不?」她火撩心急的,連一刻都不肯多等。
「姑娘家,說風就是雨,怎麼成?決吃飯了,明兒個再去。」見她沒個姑娘樣,女乃娘氣呼呼的猛瞪人。
「女乃娘,您就別罵我啦,那些銀子響當當的掛在樹梢頭呢,我不確定它們是真金還是假銀,哪里吃得下飯。」詩敏拉起女乃娘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