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定是小鎮上的男人都不出色,至少比不上我那個狠心的老爸,所以老媽才興趣缺缺。」千喜想著想著,也就不再反對媽媽上台北,心想說不定她會有艷遇呢!
不過,也不能太便宜大姨那一家人。
她首先下樓通知兩戶房客別忘了把租金匯入帳簿,要不,馬上交給她帶回去也行。果然千喜一出馬,兩家人異口同聲表示明天交租。
這附近的人家都曉得,朱家實質上的戶長是朱千喜,不是朱麗兒。朱麗兒只是用來充門面、簽租約時蓋章用的。
交代清楚,千喜馬上到對面郵局打公用電話給大姨朱秀曼,要她明天匯五千元「車馬費」下來,否則她不給媽媽上台北。
「五千元?」朱秀曼失聲尖叫。
「五千元不夠阿姨買一件上衣啦!」千喜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要不然,我打電話到姨丈公司,他若是曉得你『忘了』拿車馬費給我媽,教我媽出錢出力做白工,他一定會很感羞愧的立即匯一萬元下來,還叫司機到車站接人。」
朱秀曼倒吸一口冷氣,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沒錯,江福生是個厚道人。「明天休假,郵局沒開啦!」朱秀曼隨便找個借口搪塞。
「總局星期日上午有營業,我都替你打听好了,『親愛的』阿姨。」千喜笑眯眯的說。
「朱千喜!」她咬牙切齒的聲音由話筒傳入千喜耳中。「你這個小討債鬼,一點都沒有你媽可愛。」
「我要是像我媽就慘了,一輩子存款空空。」朱千喜看著人來人往,笑容在唇邊蕩漾,用嬌氣但堅決的聲音一字字道︰「五千元,記得匯入我媽的帳戶,明天上午我會到郵局查帳。對了,別忘了提醒表姊,既然已釣到凱子,就放我媽一馬吧!小阿姨只剩一把骨頭,沒有油水可榨了。」
「你在說什麼屁話……」朱秀曼已在那頭開罵。
千喜掛了電話,拒絕人荼毒自己高尚的耳膜。
她從沒喜歡過大姨那一家人,除了姨丈江福生,勉強再算也只有大表哥江勤業。朱秀曼嫁得早,大學一畢業馬上踏進結婚禮堂,不曾賺過一毛錢給養父養母,倒是帶走了一筆嫁妝。不過她很有幫夫運,原來只算小康家境的江福生,在娶了她之後便開始發達,尤其長女江夢美出世後,替江家帶來更多的財富,她自然備受寵愛,就連後來出生的兒子勤業和治邦,都不如大姊夢美受到父母最多的關注。
江福生是個誠懇、厚道之人,只專心于他的印刷事業王國,家務事全都委任妻子。千喜也是到最近才得知,江福生根本不清楚朱秀曼喜歡佔小妹便宜的毛病,他一直以為朱秀曼很照顧「身世可憐」的麗兒和千喜。
千喜也明白大姨不是壞人,只是每個人處世待人的心態各有不同,因此她也沒有拆穿她「長姊如母」的假面具。只不過,千喜已懂得反治之道,不再輕易容忍有人軋老媽的便宜,尤其大姨不知比老媽富有幾百倍。
仔細想想,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大姨產生反感的呢?
那是國小二年級的某一個休假日,成功後的姨丈為家人買下第一幢渡假別墅。朱秀曼迫不及待的邀請麗兒和千喜來大開眼界,在場的還有幾位江家的親友,少不得嘴上抹蜜的恭維朱秀曼很有幫夫運又善于持家,只有少根筋的朱麗兒不會奉承人,比千喜更加好奇的四處參觀。
等大家都坐下來喝茶時——當然是在戶外庭園,頂上有遮陽傘的那種休閑坐椅——朱秀曼用眼尾膘著在不遠處欣常玫瑰花圃的麗兒,用一種傲慢的口吻對江家親友說著︰「雖然我沒有從養父母手中得到半分遺產,但是,我一點兒都不計較,我深信憑著我和福生心手相連的共同奮斗。總會有成功的一天。」
江家親友想必已听過很多次類似的宣言,便異口同聲道︰「是啊,是啊!同樣是女兒,你父母明顯偏袒自己親生的。好在你肚量大,不計較。」
「秀曼啊,你那個妹妹也是可憐……」
「你這做大姊的不擔待些,教她怎麼生活?平常我們都不時捐款救濟旁人,何況她是你的……」
「……」站在不遠處的千喜,將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一群三姑六婆都當千喜是小孩听不懂,口沒遮攔的不知避忌。搞不好,朱秀曼以為有必要將自己寬宏大量的「施恩之舉」,講給逐漸長大的千喜明了,教她知道,沒有大姨的「吃虧」,她們母女的日子沒今天這樣好過。
可惜當事人不這麼想。千喜是個敏感的孩子,她感覺得到這些女人話里的偽善、惡意。
她跑到母親身旁,扯著母親的袖子,帶著賭氣的口吻說︰「媽,我們回家了啦。」
「你怎麼突然想回去了?你不是也覺得這里很漂亮嗎?」朱麗兒不知女兒在生什麼氣。
「就算是皇宮,我也不稀罕,又不是我們的。」千喜皺著眉頭生氣道。
「哦,原來個千喜在吃醋呀!」朱麗兒微微笑了笑。「很抱歉,媽媽這輩子都買不起豪華別墅給小千喜住。」
「誰要你買啦?」千喜扮了個鬼臉說道︰「我長大後會賺很多很多錢,然後買棟最棒的別墅送給你。」
「是嗎?」麗兒唇邊漾起一絲笑意,若有所思道︰「可是媽媽不希望你送別墅。」
「那你希望我送你什麼?」千喜親熱的問道。
「你長大後,送我一個好女婿吧!」她緩緩說出心願。
「好女婿是什麼東西?」千喜歪著頭不解的問。
「以後你自然會明白。」朱麗兒笑著撫模她的秀發,便牽著她的手回到眾人身旁,一同飲茶。
千喜當時便立下志向,一定要完成母親的心願,不管「好女婿」這東西有多貴、多難買,她都要想辦法弄來給母親,博她一笑。
她喜孜孜地想著,不過很快的又給大姨弄擰了好心情。
「麗兒,」在客人都告辭後,只剩下她們姊妹倆,朱秀曼又以那副理所當然的口吻道︰「暑假快到了,叫夢美姊弟他們去你那兒和你作伴,千喜的功課也有人指導……」
「大姨!」千喜不可思議的瞪著她。「我剛才還在想,暑假要到你們的新別墅渡假,這里的房間也夠住,又可以游泳……」
「那怎麼行?」朱秀曼面容堅定的搖搖頭說︰「這別墅是買來招待你姨丈生意上的客戶用的,被你們這一群小表糟蹋一個暑假,還能見人嗎?更何況,你來我家,留你媽一個人,也太寂寞可憐了,不如讓夢美他們去陪你們住,有事也可以叫他們幫忙做。麗兒,你說我這樣安排好不好?」她親親熱熱的對妹妹說。
「好啊。」麗兒是出了名的心軟好說話,而且她也舍不得千喜。
朱千喜對晴空翻個白眼。沒轍了!
朱秀曼露出滿意的神情,又故作苦惱的說︰「不過,你也知道,青春期的孩子最古怪,你如果沒開口邀請他們,他們會賭氣不肯去,很煩人的。」
不去才好!千喜心想。
麗兒溫和地笑笑,「別擔心,我見到他們會親自邀請他們暑假來玩的。」
什麼呀?千喜為母親竟能如此平靜地接受這種燙手山芋而感到驚訝。難道老媽已忘了她最心愛的一件白洋裝,花了她半本書稿費才買到的蕾絲袖洋裝,在春假期間才被夢美A走,到今天仍找不到第二件相同的。
朱秀曼像是很識大體的說︰「你一向疼愛晚輩,怪不得夢美他們都喜歡你,每次放假都留不住人,非去你那兒住不可。其實,我也很不喜歡他們去打擾你,可是孩子有他們自己的主見,我只是覺得對你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