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煜額頭冒出三道黑線,傅競听了心底不是滋昧,忍不住諷刺她幾句。
「凌師傅有必要這麼犧牲嗎?。收了個高不成、低不就,很可能影響自己半世名譽的半吊子徒弟已經夠悲慘,現在連終身幸福都要搭進去,可嘆啊,奉勸凌師傅,收徒弟要看清楚,千萬別因為一時同情而害了自己一輩子。」
這話,讓詩敏追著他滿林子跑,他跑得飛快,她追得上氣不接下氣,然後她明白,他的傷已經徹底恢復。
她捧著一大盤炒鱔魚,坐在傅競身邊,本來是同他搶食的,可是搶著搶著,心突然酸了起來,她把整個盤子端到他面前,說︰「你吃吧,我不同你搶了。」
「幾時變得這麼有良心?」他斜眼覷她。
她搖頭道︰「以後想念這個味兒,就到莊園來作客吧,我們家的水田養了很多。」
他凝目問︰「你想我回來作客嗎?」
她笑笑,眼底有淡淡的離愁。「我希望,你順利、快樂。」
那個下午,莫名其妙下了一場雨,雨不大,但淋濕了她的臉頰,掩飾了她來不及擦去的淚光。
殿試前一日,傅競、凌師傅、莊師傅和鈁敏哥哥一起坐上馬車,往京城方向走。
回程時,只有鈁敏哥哥獨自一人,他帶回來好消息,皇帝點中他為狀元,不多久,皇帝指派他為六品知府,回晉州任父母官。
數日後,詩敏陪同哥哥回莫府向父親辭行,她看著破舊的宅子,與他們莊園的規模相差甚多,府里只有寥寥幾個下人,前世里,莫府有好幾位姨娘,如今都不見蹤影。
看見這般破落慘況,她心底說不出是得意還是嘆息。
相師所言果然極準,父親得有子、有女、有母親的庇蔭,才能步步高陸、功成名就,沒他們在身邊,也就只能這副光景。
看不起商戶嗎?她淡然一笑。
可她嘴上說得硬,心底卻多少不忍,離開莫府時,她悄悄遞了個包袱給父親。
里頭有兩套新做的衣裳、鞋子,一塊徽墨、一方紫端視和五十兩銀子。
她背著父親低聲道︰「爹爹在外為官,多少需要應酬,那日您到莊園,見到您的裝束……娘若是知道,定會難過不舍,我同女乃娘熬夜做了衣服鞋子,希望爹爹穿得慣。」
詩敏有小心思,她想拉攏父親,要他多看重自己,了尚若他日真有教自己擔心的事情發生,希望父親能站在自己這邊。
回到莊園後,詩敏開始替哥哥打理赴任行囊,她翻箱倒櫃,想把所有好東西全讓哥哥帶上,可在她打開自己最寶貝的楠木盒子時,一塊龍紋玉佩正中擺著,下面壓著一張紙,上頭寫著︰等我。
她盯著它們看了近一個時辰,手指在龍紋上細細滑過,疑團漸漸擴大。
那龍飛鳳舞的筆跡分明是傅競的,也只有他才會大刺刺寫上這兩個字,可是玉佩……
她分明記得,在前世,這是師傅親手交給她的,師傅臨行時依依不舍,把龍紋玉佩給了她,還說,若踫到任何困難就拿著這個到當地街門,自會有人替她出頭。
她甚至記得,自己死後,這塊玉佩被莫鑫敏拿走,怎麼會……怎麼它會是傅競的東西?
難道傅競和師傅認識,卻不讓她知曉?
或是他們前世熟識,今生要透過她,才能認識彼此?
她想破腦袋,企圖想出幾分端倪,但是假設再多的情境,她還是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
她一直希望師傅或傅競回來普自己解答,可是這一等,就是三個年頭過去……
第7章(1)
康元三十七年,莫鈁敏前往晉州赴任。
晉州民風淳樸,少有宮事,但晉州是干旱之地,農利收獲少,因此稅賦一直是當地父母官就任的最大問題,為此,詩敏尋到當初替莊園規劃水利問題和農事的專家,連同莊師傅引薦的幾位幫手,隨同哥哥一起前往晉州。
這年秋天,絹花的生意比料想中要好,幾位曾得過宮中賞賜絹花的貴夫人見到,驚為上品,覺得款式比宮中所出更有新意,消息傳開,雲娘的絹花供不應求。
詩敏原想在後園蓋大屋,多招募些人手,卻又想到冬天將至,橘園的果樹已結實累累,馬上就是生產陳皮和橘醬的季節,她擔心舅母太操勞,再加上春天一到,百花盛開,婦人、姑娘們有鮮花可戴,絹花的銷量自然會下滑,因此將計劃往後延。
入冬,陳皮的制作雖有濟慈堂的師傅幫襯著,但畢竟是第一年,大家都沒經驗,做出來的成品,品質不如市面上的好,只能以低價售出。
詩敏考量再三,派出兩個可靠的小廝和濟慈堂的炮制藥師,到陳皮的大宗產地去學習技術,並加以改良。
但橘醬的生意很不好,百姓對于沒吃過的東西不大敢嘗試,雖然莊戶們都覺得口味甚好,但實際賣出的並不多。
詩敏捧著小腦袋,天天蹲在地窖里,看著固積的橘醬,連連苦惱好幾日,擔心得女乃娘想找人偷偷把橘醬給丟出去。
後來她想出辦法,她先進京買下一批制作精美、碗大的瓷瓶,回來將橘醬分瓶包裝,讓莊園里販賣絹花的婦人,分別送給高門大戶里的貴夫人們,就當作是老客戶的年節禮。
詩敏還拉了一大車,給京里幾間飯館酒樓送去,讓他們免費招待客人,進京城時,她也沒忘記莫府,特地打听父親在家,才送上門。
看看詩敏送來的橘醬,江媚娘嘲弄幾聲,說︰「自己錦衣玉食過好日子,卻給長輩送些不值錢的東西,是覺得咱們沒體面,不值得好東西,還是特意哭窮?」
說完,連留飯也不,轉身就離開大廳。
莫鑫敏不在家,一旁隨侍的莫芬敏則是盯著詩敏直看。
她今天穿著一套月牙白長衫,外搭淡粉色棉紗小樓,腕間戴了個翠玉小鐲,頭上梳著雙丫髻,發間答上一整排小小的粉色絹花,是市面最流行的那種,用全絲絹裁成,一小朵便要價五百文。
這樣的穿戴讓她看起來月兌俗出塵,婉約可人中透露著一股靈氣。
莫芬敏嫉妒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她咬著唇,滿臉忿然,心底深深不滿,憑什麼兩人是姊妹,從小到大,她就是可以過上好日子,自己卻只能眼巴巴地羨慕人家。
沒理會她的眼光,詩敏親手為父親斟滿茶水,那動作姿勢是雲娘親手教過的,透著官家千金的作派。
莫芬敏見著礙眼,冷嘲熱諷道︰「倒杯茶都此般做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了什麼花街柳巷,學會這伺候人的活。」
莫歷升一听,怒斥,「閉嘴,什麼混話都敢說,你是怎麼學的規矩,沒半點教養。」
莫芬敏不平,折下一個白眼,扭身走出大廳。
像沒听見她說的話似的,詩敏端坐在父親身邊,提了些莊園里的事,及哥哥在晉州上任的消息。
她告訴父親,幸好老宅沒賣,哥哥回去後重建老宅,鄉人們有認識哥哥的,驚得連話都不能說了,當年的痴兒竟搖身一變成官兒啦。
她說,鄉人都在傅,莫家是風光了,父親成龍,兒子亦是有為,還說因為爹爹和哥哥的名聲,晉州的學風日盛
此言,恰恰是莫歷升最愛听的,他是個腐儒,一向看重聲譽勝于其他。
這年,收入與支出相抵,詩敏沒賺進什麼銀子,不過莊戶倒是人人吃飽穿暖,連口袋也是鏘鏘響。
康元三十八年春,王盡相病重,皇帝嘉慰,特許王盡相在各地擁兵駐守的兒子回京探親。
但王盡相在邊境擁兵駐守的長子王成賓、三子王成興,分別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