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說 谷離舊金山海灣很近,也是面臨太平洋,你不要光顧著工作,累了的話,到海邊走走吧!在看海的時候,希望你偶爾也能想起,我們兩個,听的其實是同一片海的潮起潮落。」
他們听的,是同樣的潮水……
「仲齊,我很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真的,謝謝……你一定要幸福,好嗎?我會在台灣為你祈禱……再見了,你多保重。」
再見,多保重。
仲齊怔怔地握著手機出神。
她沒有留他,到最後,她還是沒有留他——
她不能留他。
其實很想很想的,但她不能,不能束縛他的自由,他有權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她不能在羈絆他了。
不能再用這條紅繩,絆住他……
葉初冬恍惚地把玩系在手機上的同心結,也該找個時間把這條結解開了,讓他的心自由,也讓自己能學著不依賴。
是該拆開了……
她正要動手,一個男人走進來,她怔忡的揚眸。
是韓智宇,他捧著一束鮮花,提一籃水果,來探望她。
「你好點了嗎?」他關懷的問,在床畔的椅子坐下。
「恩,好多了。」她朝他綻開笑,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高高懸吊在半空中的石膏腿。
他注意到她的動作,劍眉一蹙。「別擔心,醫生說你只要配合做復健,一定可以再站起來走路的。」
她心一緊,胸口不爭氣地震顫著,臉上卻強掛著笑。「我沒擔心啊,至少我能感覺到痛,這表示我的雙腿還是有知覺的,只要神經沒出問題就好,骨折在怎麼厲害,總會痊愈的,對吧?」
「對,一定會痊愈。」韓智宇點頭,凝望著她的眼神,蘊著濃濃的歉意。都怪他不好,他不該在那種天氣還帶她巡工地的,而且還讓她跟著攀上那麼危險的鷹架,是他的錯,他伸出手,緊緊握住她。「對不起,初冬,我會陪你一起做復健的,你不會有事的。」
「恩,謝謝你。」她柔聲道謝,清澄含笑的眼,看的他莫名心痛。
為什麼她不哭?為何還能這樣溫柔的笑?她太堅強了,一個女人不該這樣堅強,就算是他這種大男人,若是乍然知道自己的雙腿很可能從此廢了,肯定也會有一陣驚慌失措,可她卻冷靜得教他汗顏。
「我帶了水果來,你想吃嗎?」
「謝謝,我想吃隻果。」
「好,我削給你吃。」他拿出一把水果刀,笨拙的削皮,好不容易,才滿頭大汗地削好一顆凹凸不平的隻果,抬頭看她,她卻怔怔的望著窗外。
她在想什麼?
韓智宇茫然,發現自己很難了解這個女人,她不似他想象的溫柔嬌弱,她的心仿佛包覆了一層硬殼,而他撬不開。
他張唇,正想喚她,另一道急切的呼喊卻搶先落下。
「小冬!」
她猛然一震,顫顫的回眸。
「小冬!」蕭仲齊幾乎是踉蹌地沖進病房。「你沒事吧?還好吧?」
葉初冬震驚地僵住,看他跪在床前,仰望她的俊容掩不住驚懼,他的額頭似乎撞上了,腫了個青紫的包。
「怎麼回事?」她不答反問。「你額頭……怎麼了?」
「不小心撞到了。」蕭仲齊匆匆解釋,顧不得自己頭上的傷口,只關切她的傷勢。「我去你公司找你,你同事說你從鷹架上摔下來了,你的腿……」他轉頭望向她打上石膏的腿,眉宇驀地抽凜。「很嚴重嗎?痛嗎?」
「我……」她顫著蒼白的唇,想告訴他,她的傷不嚴重,她也不痛,他不用擔心,可不知怎地,話到嘴邊,就是無法順利吐落。
他仿佛看頭她內心的掙扎,溫暖地握住她雙手。「別怕,小冬,我來了,我在這里。」
他來了,他在這里,在她身邊。
他一定是听說她受傷了,立刻倉皇趕來的吧?所以才會不小心撞上額頭,所以才會這樣一身狼狽,他一定很擔心她,很心疼她……
葉初冬用力咬唇,淚水霎時瘋狂地佔領眼眶。她不哭的,不想哭的,但在見到他的這一刻,連日來堅強的偽裝忽的崩落了,她再也無法假裝不在乎,假裝自己很好,對自己的傷勢很樂觀。
其實她很怕的,好怕好怕,她怕她的腿好不了,永遠站不起來了,她沒自己假裝的那樣堅強,她很慌的,慌得不得了……
「仲齊,仲齊……」她拽住他的手,像溺水的人緊抓住啊木,那是她的一線生機,僅有的生機。「怎麼辦?我好怕,我怕我的腿好不了,萬一以後真的不能走了怎麼辦?我不想坐輪椅,我不要,不要……」
她伏在他懷里,像個孩子似地痛哭出聲,她不曾在任何人面前哭成這樣,但在他面前,她覺得自己可以,他大概是這世上自己唯一能對著如此耍賴的人了,他會安慰她的,會給她力量,他不會丟下她。
「你不會坐輪椅的,我不會讓你坐。」他抱緊她,用自己強悍有力的肩膀,撐護她柔軟的嬌軀。「我在這里,我會陪你做復健的,不管需要多久時間,我都會一直陪著你,你不用害怕,相信我。」
她相信他,怎能不信?
葉初冬迷離的望著他,若是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對她不離不棄,那麼,一定就好似他了。
最丟臉的時候,最軟弱的時候,他都會陪著她,他會包容她的全部。
只有他能做得到……
「可是,我不能依賴你。」她憂傷的哭泣,憂傷的道出自己的心結。「我應該要更堅強的,不可以依賴你,束縛你……」
「傻瓜!你到底在說什麼?」蕭仲齊急了,捧起她淚痕交錯的臉蛋,深情又責備的盯住她。「你已經夠堅強了,已經堅強到讓我心疼了,我不許你這麼說,不許說你還要更堅強,不許說你連我都不需要,難道你不懂嗎?人是不能孤單的活在這世界上的,只要是人,都有軟弱的時候,都有需要別人的時候,這時候,我希望自己是你最能放心依賴的那個人,你懂嗎?」
她懂的,終于懂了,到現在,才幡然醒悟。
他為了她,可以甘心情願的放棄身心的自由,是她太鑽牛角尖,才會害怕自己束縛了他。
「只要是人,都有軟弱的時候,都有想哭,想依賴某個人的時候,在我面前,你就盡量笑,盡量哭吧!我都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他聲聲許諾,每一句溫柔的言語,都如一顆小石子,投入她心湖,激開圈圈心動的漣漪。
他會陪著她,陪她笑,陪她哭,他願意,讓她依賴……
葉初冬又哭了,賴在自己最親愛的人懷里,她哭濕了他的衣襟,淚水如決堤,淙淙流瀉,而蕭仲齊憐愛的擁著她,任她哭盡滿腔委屈。
韓智宇旁觀這一幕,忽的悵然頓悟,葉初冬並非真那麼堅強,只是那個能令她放心依賴的人,不是他。
這對離婚的夫妻之間,仍牢牢系著某種永遠剪不斷的羈絆,而他,無法介入。
他默默退開,留給兩人私密獨處的空間。
是夜,蕭仲齊帶了一包換洗衣物,打算在醫院陪葉初冬住下,順便也帶了厚厚幾迭相簿,兩人一起看,回憶從前點點滴滴,嬉笑之余,不免有些感嘆。
其實他們曾經擁有過幸福的,只因疏忽了經營,所以失去了,如今,還能再找得回來嗎?
葉初冬揚起眸,定定的凝視眼前的男人,她是愛他的,她知道,與他離婚這一年來,反而更清清楚楚的確認,對他的愛,從不曾抹滅。
只是——
「為什麼回來找我?」她啞聲問。
「嗯?」他正笑著看一張兩人拿手機自拍的合影。「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