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個人是孤獨的,飄來飄去,四處游蕩。
哪里是晴天?哪里是雨天?哪里是日與夜的交界?
好冷。是風吹動她墳頭的長草嗎?淹沒的荒墟不見人煙,只有頹圮的墓碑,模糊的字跡已無埋骨者的姓氏。
她是誰?
一抹淡淡白霧漸CR形,虛虛緲緲的,足不著地,輕晃的白裙拂過人高的野草,茫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徘徊亡者之地。
咦,是人氣?
好鮮美的純淨氣息,是毫無雜質的香味,干淨而充滿焚香。
就跟著她吧!一個人太孤獨了,她想要個伴,一個能跟她溝通的對象。
「怎麼了,你的臉色發青。」
「我……我好像又遇到髒東西了。」天啊!就說這里很陰嘛!她的直覺一向很靈,鮮少出錯。
「又?」不會吧!頭皮開始發麻了。
「是誰說要抄近路的,拖出來鞭尸。」明知她有容易見鬼的靈異體質,還慫恿她做傻事。
「你。」食指一指。
「我?」呃,好像是……嗚!她是笨蛋,無可救藥的大麻瓜。
「喂!你的目標快溜走了?還要不要……哇,慢一點,別拉!你吃了大力丸呀!」可怕,簡直是神力女超人。
「沖、沖、沖!不要讓他溜了,明天的大頭條就是我的了。」給他死啦!爆料天後來了。
嘻!嘻!嘻!好有朝氣的生靈,她最喜歡了,跟著她一定很有趣。
太陽底下,一朵白色的茉莉花飄呀飄的,飄落于短發女孩後翻的連身帽里。
第一章
「快一點,我的頭條要跑了,快點百米沖刺,絕不能讓這對狗男女……呃,是咱們的年終獎金溜掉,今年要發達就要靠他們了……」
只見大馬路上,一條鬼鬼祟祟的人影像準備打劫銀行似的,戴著口罩,身子壓低,形跡可疑地守在某棟二十四小時保全的尊爵大廈前,打算做一次突破性的報導。
不過附近的商家早見怪不見,這陣子常有這類的「宵小」出沒,他們不偷不搶,反而帶動蓬勃商機,何樂而不為呢?
對著這種以為多了一頂鴨舌帽人家就認不出來的行業,社會大眾給了他們一個聳動的名稱,叫狗仔。
「厚!小蔡,你動作可不可以快一些?人高馬大腿又長,跑起來像快斷氣的烏龜,你今天第一天出來混喔!忘了燒香拜佛求神明保佑你出事平安……」
有點小捉狂的女人叫苗秀慧,是「黎明日報」的資深記者,她大言不慚地自封為娛樂界的八卦女王,追起女明星、男歌手的緋聞和秘戀,比「史密斯任務」里的殺手夫妻還狠,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人。
可是,她沒有安潔莉娜裘莉的美貌和利落身手,也少了深沉的算計,一古腦全憑沸騰的熱情,和打死不退的小強精神,一鎖定目標便全力以赴,那股嚇死人的狠勁和沖勁,連紅海都得為她開出一條康莊大道。
可惜她有點拚過頭,挖掘太多不為人知的秘辛,引起娛樂圈高層人員的關注,因此報社總編在人情壓力下,只好將手下大將暫時調往政治組,讓她挖點立法委員和議員貪贓枉法、收賄、關說的骯髒事。
只是呀!她天生和八卦新聞比較有緣,本來是在追查某官員和黑道掛勾,進行工程圍標一事,誰知追呀追,先追出他和有夫之婦的婚外情。
「什麼出事,你這張烏鴉嘴給我小心點,要是我真有三長兩短,你也別想太好過,我變成你最怕的厲鬼,日日夜夜糾纏你,讓你不得安寧。」口沒遮攔的丫頭。
一听到「鬼」字,原本擺出凶婆娘模樣的苗秀慧瑟縮地陪笑。
「不要這樣嘛!小蔡大哥,大人有大量別見怪,小妹一時口快說錯了,是出門平安,出門平安啦!佛祖會保佑你一餐吃五碗飯,福福泰泰萬事安。」她一怕鬼,二怕鬼,三還是怕鬼啦!一提無所不在的「好兄弟」,她的膽子就由熊膽縮為老鼠膽。
沒辦法,她天生是靈異體質,父親又是天師壇的師公雷,打小就能見到不請自來的朋友,讓她好生困擾。
不過也不是說真的很怕啦!只要他們死前的樣貌溫和點,別一臉青筍筍,青面獠牙地突然冒出來,原則上她還能接受。
偏偏大部份在人間游蕩的鬼魂不是無主孤魂,便是死不瞑目,一心想討回公道的野鬼,他們死狀淒慘又十分可怖,歪脖伸舌,斷手斷腿的,一身是血地擋在馬路中間,誰見了不生畏?
她算是還好,起碼敢跟他們相處,雖然常被嚇得皮皮挫,臉色白得跟鬼沒兩樣,全無血色。
「你要死了呀!一餐吃五碗飯想讓我肥成豬公嗎?」醫生說他膽固醇過高,要少量多餐,一次一碗飯為限。
「看起來也差不多……」他那雙腿和她的腰一樣粗,再不節制點,十月的大拜拜拿他祭天剛好。
「苗大慧,你說什麼,很想死是不是?」別以為他沒听見,他耳尖得很,動作遲頓不代表其它感官退化了。
因為報社里還有一位走藝文路線的溫美慧,同樣是耳熟能詳的菜市場名字,為了區分兩人,于是分別喊大慧和小慧。
「厚!我說的也是實情,你不要惱羞成怒嘛!小胖……呃,呵……小蔡,你真的要減肥了,肚子上那圈肥肉晃得很嚴重。」瞪她也沒有用,老實人向來實話實說,她也是為了他好。
身為攝影記者要專業,扛起攝影機要能健步如飛,分分秒秒和時間競爭的新聞不等人,站在媒體前線要快狠準,才能比別家報社搶先一步搶得獨家。
小蔡狠狠瞪了她一眼。「要是你扛著重達二、三十公斤的器材跑五千公尺,我相信你沒力氣注意到我的肥腰。」
「我干麼跑五千公尺,我是女生,不用當兵……」哇!他好像很火,想用攝影機砸她。
「小姐,我們一路跟蹤陳立委跟了快半個台北市,你那輛破機車才過三條街就拋錨,我扛著重器材至少跑了五、六公里,你還想要求什麼?」她還敢自稱女生,根本不知疲累為何物的過動兒。
要不是身材像女的,臉蛋也長得還可以,他會以為是哪來剛退伍的小兵,精力十足的只管往前沖,不管後頭追得氣喘如牛的人有多辛苦。
小蔡的埋怨其來有自,每回一跟她同組,不是操得累成一攤泥,便是灰頭土臉地落荒而逃,沒一次能正正常常的訪問,總是做賊似的偷拍。
所以操過頭就特別容易餓,一餓就忘了醫生的囑咐,她吃什麼他就跟著吃什麼。
偏偏她有副令人嫉妒的吃不胖體質,又偏好高熱量食物,什麼漢堡、雞排、甜不辣、鹽酥雞全不忌口,她越吃越瘦,而她該長的肉全飛到他的肚子上了。
可恨又可惡的搭檔,若非她每次跑新聞都能跑出頭條,讓他口袋多了幾袋加薪獎金,他還真不想跟她一樣拚命,累得連抱老婆都沒力氣。
「哎呀,別生氣嘛!瞧你火大的,頂多待會我請你喝一杯冰咖啡降火。」咦,人呢?怎麼一眨眼又不見了?
陳立委、陳立委,你到底躲到哪?別跟我玩捉迷藏,我的頭版還空著等你。
「只有一杯冰咖啡?」小蔡拍拍略圓的肚皮,不太滿意。
「厚!苞窮人計較會下十八層地獄,你不知道我很窮嗎?勒索一級貧民不會良心不安……啊!逮到你了,小蔡,快拍,那個穿白襯衫的……」嘿!還換裝,太卑鄙了。
「你確定是他?」身材是差不多,可發量稀少,西裝筆挺的威挺樣全不見了。
「相信我,我對新聞的直覺從沒出過錯。」可說是百發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