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耿仲豪最無法諒解母親的地方,對于親生兒子的關心往往不如外人,她生恐人家知曉她生了一個身心不健全的孩子,極力地隱瞞,不讓他和外界有絲毫連系。
也就是孤立他。
「嗯!我明白了,你可以先行離開,接下來我會接手。」耿仲豪禮貌性的致謝,並未多看她一眼。
「如果有需要時請喊我一聲,我不會走遠。」遲遲不離去的女治療師假意收拾玩具,在他前後走動,表示她隨時都能支持他。
一旁的苗秀慧不是傻瓜,心里起了莫名的騷動,眼看對方有意無意的找話題,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就是有點想把人趕走的微刺感。她輕輕地扯動手握的大掌,壓低聲音在耿仲豪耳邊碎嘴,泄露她來自新聞記者的觀察。
「她好像很喜歡你。」又在看了,視線一直不離開他。
黑瞳閃了閃,跳躍亮彩,「很抱歉她的錯愛,我只喜歡你。」
「啊!你……你又開我玩笑,一點也不好玩。」她驀地臉一紅,有些尷尬。
「不是玩笑,我很喜歡你,喜歡到想讓你當我的女朋友。」她終于有點反應了,可喜可賀。
「我……我不想談戀愛……」上一次的戀情讓她對男人失去信心,她寧可多要一個朋友,也不要抱怨不休的情人。
「那就讓我來愛你吧!」他倏地頭一低,在她唇上一啄。
「咦!」她完全傻住,表情怔愕得像一只可愛河豚。
雹仲豪笑眸微揚,又俯給了她一吻,確定兩人男女朋友的關系。「先等我一下,別太想我。」
想……想他?苗秀慧機械式的撫著唇,心口狂跳不已,杏目圓睜地瞪著背向她的男人,不曉得事情為什麼會產生化學變化。他們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呀!她有些抗拒,也有些迷惘,但心底深處卻也浮起淡淡的甜蜜。他看來溫文儒雅,不帶任何威脅性,讓人有種放心的安全感,似乎任何事交到他手中,都不成問題……
啊——完了,她怎麼特別注意他,不會又是……不是,不是,不要自己嚇自己,她只是不討厭他而已,絕對不是因為動心。
百般否認的苗秀慧在瞧見他對弟弟的細心呵護後,心頭的一角軟化了,動容他臉上對親人的溫柔,一不小心,她的心淪陷了。
怎能不愛他呢!真的有點難耶!
「來,小心點,這是沙發,那是椅子,你來過的,不要急,慢慢來,我不會催你。」
雹仲杰茫然地盯著似曾相識的環境,緩緩地移動身體。
「你的房間還記得嗎?跟家里的擺設一模一樣,我一直沒動過。」保持原樣。
「哥。」他低喚,帶著靦然。
雹仲豪微笑響應,「怎麼了,不喜歡?」
「謝謝你。」他語調平淡,但仍可看出他想表現出心中的感謝之意。
他動作不大的輕拍弟弟手臂,表一丁他收下了。「自己兄弟何必言謝,大哥喜歡照顧你。」
「謝謝。」他又說了一次謝謝,這已經是他的極限。
耐心十足的耿仲豪引領他走過客廳,來到一扇門前,打開。「這是你放松心情的地方,非常干淨,哥親自打掃了十遍。」
是呀!真的很干淨,干淨得像一間樣品屋,一塵不染,光可鑒人,連地板都上了蠟,閃動得令人自慚形穢的光潔,讓人絕對找不到一粒細微灰塵。
屋內的配色簡單得一目了然,就是清一色的白,從沙發到酒櫃,花紋地磚到四面無裝飾的牆,全是潔白無垢的純淨。
白色的世界,彷佛是進入天堂,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沒有摻雜其它色彩,甚至魚缸里游來游去的小魚也是特別挑過白化後的魚種,除卻水草的天然色。苗秀慧差點以為踏進外層空間,身處的位置是太空艙。
「計算機……」一看到瓖滿整面牆的計算機屏幕,耿仲杰這才兩眼發亮,露出欣喜萬分的笑容,一頭栽進他熱愛的新世界。
看見胞弟終于平靜下來,恢復前一次治療的程度,耿仲豪欣慰地退出房間,順手關上門,讓他不受打擾地享受一個人的快樂。
「你好像很累。」他眉頭都皺起來了,清晰可見的紋路留在雙眉中間。
揉了揉額際,他的反應是摟著苗秀慧跌坐白色沙發。「還好,不算太累。」
「你弟弟他……呃,我問問沒關系吧?」她難得以一般人的心態發問,而非凶神惡煞似的記者身份追根究底,擔心刺傷朋友的心。
「仲杰他智商很高,也很聰明,不管教他什麼,他都能很快地吸收,只是,他沒法跟別人進行溝通,無法理解人家的想法為何跟他不同。」他很努力的適應,但成果不佳。
「他這算不算是一種病?」苗秀慧問得謹慎,盡量避開敏感字眼。
「是,但我認為有痊愈的一天,他不會一直停滯不前。」他相信持之以恆的治療,自閉癥患者也能擁有屬于自己的一片藍天。
「你要不要帶他到我阿爸的道壇,讓我家的三太子收一收,說不定他會好得更快。」醫學治不好的疑難怪癥,也許神明能醫治。不是迷信,或是怪力亂神,有些事真的玄妙得令人難以置信,像她小時候高燒。不退,醫生說無能為力,請家人準備後事。她阿爸一听火就大了,連忙從家里搬了一尊王爺到醫院坐鎮,當晚她的燒就退了,隔天辦理出院,活蹦亂跳像沒事人。
不過並非每個人都能這麼幸運,還是得听從醫生的囑咐,乖乖吃藥,定期回診,方可保障身體的健康。
看她毫無芥蒂的清澈眼神,耿仲豪好笑地撫上她平滑粉腮。「多謝你的關心,仲杰的情況在進步中,他不是中邪。」
「試試也沒關系嘛!我家三太子很靈驗,有病治病,沒病強身,訑可以替你弟弟打通任督兩脈,讓他變成武林高手。」苗秀慧極力推崇自家神明,相信神的力量無遠弗屆,無所不在。
她的話又讓他再度發笑。「再說吧!十年後還是沒有進展,我會考慮你的建議。」無神論的耿仲豪不信鬼神,從他自身一連串的遭遇,他早就成魔,無視世間的道德與倫常,只信人不自救,任誰也無力搭救。
「厚!你這人不要太鐵齒,哪天讓你親眼目睹了,別嚇得屁滾尿流。」可惡,十年後還有什麼搞頭,邪魔侵腦就沒救了。
他忍不住大笑,在她可愛唇瓣輕啄。「怎麼辦,我似乎越來越喜歡你了。」
「你……耿仲豪,不要動不動就吃我豆腐,你才沒……想像中的喜歡我。」他為什麼那樣看她?好似她是一道美味可口的甜點。
「仲豪,不許連名帶姓的喚我。」他身壓近,氣息濃重地噴向她耳後。
她一怔,差點忘記吐氣。「你太霸道了吧!以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
「那是你從沒真正認識我,我的另一個身份是惡魔。」專吃有著純淨靈魂的年輕女子。
一開始吸引他的便是她的單純,而後是不懂算計的善良,即使她極力想表現自己不是好女孩,可不善計較的天性仍讓她壞不起來。
應該說,她們那票女人全是墮落人間的天使,雖然言語鋒利,行事乖張,思想行為全憑個人喜好,可是她們從未傷害無辜的人,正義感十足,正氣凜然,只為弱者發揮母獅本性,扞衛無能力自救的老弱婦孺。
而她則是默默付出的守護天使,不強求回報,也不會蠻橫地要求別人要照她的意思,一如純白的茉莉花,讓人聞到沁心的花香卻不搶艷……在他所處的黑暗世界里,她是難能可貴的小白花,也是他唯一看得見的顏色,他要她進入他的生命,潤澤他干涸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