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傲兒最貼心,才養它兩年,比起那兩個不肖徒弟更懂得討咱們歡心。」了苦大師想起心愛的鷹兒,臉上終于有了笑容。
歲月如梭,當年他無意間拾得受箭傷的小鷹,悉心照顧數日之後,本想放它自由,不料它卻執意留下,這一跟,竟和他培養出如父子般的感情。
這兩年,除了他和師妹,任何人都無法接近它,連自認無所不能的普丫頭也拿它沒轍,一怒之下,便為它取名「傲兒」,正式展開一場龍爭虎斗的序幕。
普丫頭原本以為心丫頭的出現會讓情況有所改善,沒想到傲兒反而變本加厲,防普丫頭像防賊似的,生怕她對心丫頭意圖不軌,小心戒備的模樣,直讓普丫頭恨得咬牙切齒。想著一女一鷹為了贏得美人,即將引發的爭奪戰,了苦大師的笑容加深了,連令他極為不齒的偷窺行為也變得有趣起來。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來此話果然不假。
望著桌上的卦象,趙香蘭難以置信地搖頭,臉上的表情也由木然慢慢變得猙獰起來。
「孟心澄死了,她居然敢給我死?居然敢給我死……」她倏地睜大眼楮,憤然持刀往手臂上劃去,原本刀痕累累的手臂,經過她不斷蹂躪,早已血肉模糊,滴在雪白的錦襖上,像只受了重傷的白虎,雖是凶狠,卻也令人憐憫。
發泄過後,她一如往常,很快就收藏起情緒,尤其當她知道那人正往此處而來時,眼中的森冷更是讓人感覺不到剛才發生的事。
「這麼晚了,你還來做什麼?」黑暗中,她不耐地對著門外的人問道。
兄妹三十多年,他們之間的情誼早在她得知他的狼子野心時宣告結束。之所以讓他在此任意進出,完全是看在年邁老父的面子,沒想到他竟得寸進尺,三更半夜跑來找她興師問罪。
趙璜鐵青著臉推開暗室大門,一陣血腥味撲鼻而來,更加深了他的怒火。
這個狠毒的女人,好好一個明王府被她搞得像閻王殿一樣陰森可怕,要不是對她還有所顧忌,他早一掌打死她了。「沒有我的允許,你竟敢自作主張將紫翎許配給梁子英,為了報復孟平,你究竟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我可要警告你,就算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只要阻礙到我,我一樣手下不留情。」他開門見山,直接說明來意。
「紫翎自小苞著我,比起你這個為了自身利益不惜將她送給趙元昊為妾的父親,我更有資格決定她的一生。況且紫翎心儀梁子英已久,我這麼做,不過是成全她的心意罷了。如果你執意跟我作對,盡避放馬過來,我不會客氣的,大哥。」她輕柔地喚了聲,見他臉色倏地轉白,嘴角不禁揚起一抹嘲諷的譏笑。可憐的男人,憑他這點勇氣也想謀朝篡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在威脅我?」趙璜老羞成怒,抖著膽大聲質問。
「是又如何?」趙香蘭輕蔑地看著他。「你想當皇帝,我沒意見,但得憑真本事才行,靠著勾結外人、出賣女兒來達到目的,別說我趙香蘭不齒,他日若真讓你坐上龍椅,只怕你也沒命坐得住。」她語帶玄機地道。
「別以為你懂得一些佔卜之術,便能胡言亂語,比起昱兒,你那點道行還差得遠呢。昱兒說過,只要再一年,大宋江山就是我的,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你要是識時務,就給我乖乖待在這里,紫翎的事別再管了,否則我將不惜毀了紫翎。」他以紫翎威脅她,想要她屈服。
愚蠢!趙香蘭不屑地冷嗤了聲。
「你當真以為我會為了紫翎受你擺布?大哥,紫翎是你的女兒,你都能狠心不顧她,那我又豈會因她放棄多年的計劃?」像玩出了興致,趙香蘭欲罷不能地耍弄著被她視為廢物的趙璜。「還有你那個見不得人的小孽種,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心里打什麼主意,說穿了,還不是和你一樣,處心積慮想要除掉我。小孽種就是小孽種,不過向天風老頭學了點皮毛,就想改頭換面,學他老子做起一統江山的白日夢。哼,憑他也配!」
「再怎麼說,他也是我唯一的兒子,你的親佷子,你怎能這樣羞辱他?」趙璜憤怒地吼道,為她的狠毒感到心寒,僅存的兄妹之情也因她犀利的言辭而蕩然無存。
「一個灶下婢生的孽種,在我眼里還不如狗,只有你把他當成寶捧著,也不怕丟了咱們趙家的臉。」趙香蘭冷笑地瞄了窗外一眼,毫不留情地繼續攻擊道︰「他娘當年被我一劍給殺了,他倒沉得住氣,表面對我恭敬有禮,心里早將我碎尸萬段,這點本事倒和我不相上下,是個可造之材。可惜出身不好,天生賤命一條,還不如梁子英來得有用。」看你還能忍氣吞聲到何時!趙香蘭側耳聆聲,直到窗外的腳步完全消失,才放聲大笑起來。
誘餌已經拋下,她就等著驗收成果。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明知昱兒在窗外偷听,還故意說這些話刺激他,你不怕他一怒之下殺了梁子英?」趙璜試探道。
養虎終為患。半年前若非梁子英從中作梗,他趙璜早取得趙元昊的幫助,一舉拿下江山。所以此人非除不可,但眼前他得先確定香蘭的態度,以免陷入月復背受敵的窘境。
「孟心澄已死,梁子英也失去了利用價值,留下他只會礙我的眼,借刀殺人不失為良策。大哥,小妹在此先行謝過了。」趙香蘭恭敬地朝趙璜行了個禮,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停過。
趙璜瞠目結舌。沒想到他的老謀深算,還不及這個女人半分。
「蜈蚣百足,行不及蛇;雄雞兩翼,飛不過鴉;馬有千里之程,無騎不能以自往;人有沖天之志,非運不能以自通;古有楚霸英雄,敗于烏江自刎,此乃時也、運也、命也。當朝天子乃是赤腳大仙降世,天命所歸,又有文昌、武昌二君相輔,痴心妄想者只會自取滅亡。」趙香蘭悲哀地看他一眼,隨即消失在暗室中。
兄妹一場,趙香蘭終究還是忍不住透露了天機,但野心勃勃的趙璜會因她這席話而有所領悟嗎?只怕她是白費心了。
第四章
翌年二月
自心澄墜崖之後,子英歷經了人生最痛苦也最無助的階段。過去的他,就像紫兒說的,瀟灑中帶著兩分邪氣和三分的玩世不恭,天生有著令女人為之傾倒的魅惑力。但如今的他,風采依舊,卻不再多情,僅存的只有滿月復的心酸和淒涼。
就這樣,他從早到晚站在崖邊,從哀痛心澄的死,到鎮日以酒來麻痹自己,一心只想放逐自己,什麼都不管,至少在與趙香蘭約定期滿之前,他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哀悼心澄。無奈他的清靜日子只維持了兩個月,像是事先策劃好的,各路人馬蜂擁而至。西夏的殺手、趙璜的誅殺令早在他預料之中,只有那個始終隱藏于黑暗中的始作俑者,至今仍然讓他猜不透。此人心機之深,不僅對他的行蹤了若指掌,連他捉模不定的個性也了解得透徹,知道他梁子英對人生雖已萬念俱灰,但要他因此任人宰割,便宜了那些人,別說他丟不起這個臉,憑梁家堡在江湖上的地位,也容不得他們如此放肆。
一切正如神秘人計劃的,他開始反擊,凡是想殺他之人,必死于他的長劍之下,昔日的笑面公子搖身一變成了玉面羅剎。
只是一年過去了,神秘客仍然不肯現身,既然此人志不在殺他,他也不心急,反正時候到了,對方自會主動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