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換。」
一品感動,淚盈于睫。
沒想到姚以莉那樣體貼,她輕輕幫醫生換上新衣,又取出淡色羊皮披肩搭在一品肩上,再換上緞子枕頭套,「睡這個,臉上不會壓起皺紋。」
最後用銀梳刷替一品梳頭,編成辮子。
「病避病,總不能做蓬頭鬼。」
「謝謝你。」
「醫生,幾時出院?」
「過幾日可回家休養。」
「不如到舍下來住,我叫工人煮燕窩粥給你進補。」
一品微笑,「我會照顧自己。」
「好了,我還要趕戲,先走一步。」
「好走不送。」
這時,很多職員聞風而來,在房門外等看明星,姚以莉走了半晌,那陣香氛還在房內。
一品在緞子枕頭上讀小說。
傍晚,黎醫生來看她,一進門便說︰「楊一品,你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後天可以出院。」
一品自覺也如此。
「咦,天下竟有這樣好看的睡衣,像一層霧似。」
一品不出聲,這可是美女覓食的道具之一。
「不過。」黎醫生說︰「你當心?涼。」
看護彭姑推門進來,放下一疊郵件。
其中一封由小師妹李本領寄來,一品連忙拆開閱讀。
一張照片說明一切,自愉與已欣那對連體嬰已順利分割成功,那位母親笑嘻嘻一手抱一個,一品看?也笑了。
另外還有他們的工作報告,兒童們手術前後的照片,最後,附?周炎的問候。
一品精神一振,以前說病人的心情可以影響病情,現在她知道精神支持有多重要。
才放下信,一品听見細細腳步聲。
她朝門口看去,「貝洛。」
小貝洛過來伏在她胸膛上。
金先生金太太跟?在門口出現。
他們來辭行,「一品,毋忘我們一家三口。」
一品淚盈于睫。
「我們決定把那只貓也帶過去。」
一品點點頭。
他們放下一盆蘭花走了。
一品問彭姑︰「你告訴每個人我在醫院?」
「也不是每個人,黃小姐何太太她們我就沒說,朋友來探訪是好事,說說笑笑,有助康復。」
「我怕家母知道消息。」彭姑︰「不怕,你都快出院了。」
「彭姑,人生如夢。」
「是嗎,你的夢還沒開始呢。」
第二天早上,一品緩緩醒來。
對出院一事有躊躇,一時沒睜開雙眼。
傷口仍然這樣痛,她不放心自己,可是住院實在不如家?方便。
一品終于睜開眼楮,看到有人站在窗前看風景。
那寬厚的肩膊似曾相識,一品卻已無盼望之情。
那人轉過頭來。
「一品,早。」
丙然是熊在豪,他走近,坐在床沿椅子上,握住她的手。
幸虧一品已把性感睡衣換下,穿上家常運動服。
「你的始祖爬蟲好嗎?」
一品微笑。
「托賴,很好,原來牠有八只足趾,不是起初想象的五只。」
一品點點頭。
「你們一定興奮得暈眩。」
「猜得不錯。」
他雙手把一品的左手窩在其中,半晌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一品閑閑說︰「我們姊妹為你吵架呢。」
熊在豪非常坦白︰「我真不知兩個楊醫生是姊妹。」
「長得不像嗎?」
「完全是兩個人。」
「二晶活潑得多。」
「你終于知道我患病。」
「是二晶通知我來。」
一品不出聲。
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品姐。」
一品一看,是年輕的周炎,心中不禁一陣歡喜。
她現在最喜歡沒有壓力的友情。
「剛收到你的信。」
周炎像是沒看到熊在豪似的,熱情地擁抱一品。
「氣色很好,我們放心了。」
一品說︰「沒想到那麼多朋友來探訪我。」
「你恐怕沒有太多休息時間。」
「還可以。」
一品並沒有為他們介紹。
周炎說︰「我給你帶來幾本比較冷門的新作家小說。」
熊在豪知趣地站起來告辭。
一品並沒有挽留他。
他走了以後,機靈的周炎忽然調皮地眨眨眼,「我趕走了他?」
一品溫和地說︰「是他自己有事。」
「他是誰,一個追求者?」
「不,普通朋友。」
「好似不止那樣簡單。」
一品忽然說︰「嗟來食。」
「甚麼?」
周炎不明白。
「沒甚麼。」
一品仍然微笑。
「我讀小說給你听。」
「好。」
熊在豪才到走廊,二晶已經迎上來,「怎麼樣?」
「她康復得很好。」
「你倆能否恢復友誼?」熊在豪搖搖頭,在附近長?坐下來。
「她不想與我計較,亦無意再續舊事。」
半晌,二晶說︰「是我不好。」
熊在豪無奈。
「我會很思念她。」
二品輕輕說︰「一直以來,姐姐是主角,我的名字依附?一品兩字添加一點筆畫成為二晶便算數,母親一直希望我是男孩,我心理上自有缺憾。」
「二晶,別內疚,你並沒有破壞甚麼。」
「你們剛萌芽的一點感情……」
「一品對感情過分謹慎,這是必然的結局。」
二晶頹然。
「我下午要乘飛機到河北,後會有期。」
二晶黯然說︰「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
他瀟灑地離去。
二晶推開姐姐的病房門。
一品問︰「是你叫他來?」
「他路過。」
「去何處?」
「河北省。」
「如果真的喜歡他,追上去呀。」
「你太諷刺了。」
「不,我說的是真話,你不必理我,我會照顧自己。」
周炎抬起頭。
先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
一品揚手,「去去去。」
二晶猶豫地走出病房。
周炎問︰「那又是誰?」
「我妹妹。」
「一點也不像。」
「我覺得我倆五官出自一個模子。」
「神情相異,所以不像。」
這時二晶又進房來。
「姐姐,我──」
一品笑︰「去去去。」
這次二晶點點頭,轉身離去。
周炎又問︰「你叫她去甚麼地方?」
這小子非常好奇直率,惹得一品大笑。
周炎這才不好意思,說︰「對不起,不該問。」
「不不,沒關系,你看見先頭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嗎?那是她喜歡的人,他們之間有點誤會,所以我鼓勵她追上去和解。」
「原來如此。」
「你覺得他倆相配嗎?」
周炎答︰「十分合襯,兩人都熱情鹵莽。」
一品又笑。
這評語,十分中肯。
周炎忽然又說︰「你,是那誤會吧。」
一品一愣,沒想到他那麼聰明,立刻否認︰「不,怎麼會是我。」
「對,往往是當事人其心不堅。」
「你看他們,這次會否和好?」
「機會很高,他會被她誠意感動。」
說得真好。「周炎,你呢,你與女友可還有聯系?」
周炎立刻換了一副樣子,他低頭不語。
「嗯,傷口未愈。」
「決意分開,就不再見面。」
「做得很好。」一品稱贊她。
「一日,家母不在世上了,也許我會去找她,但我又盼望母親活至百歲。」
一品輕輕說︰「不必等那麼久,待你經濟獨立,性格成熟,你便可以追求理想生活。」
周炎想一想,「你勸我回學校?」
「當然。」
「家母派你來做說客?」
「我不認識令堂。」
周炎不出聲。
「怎可生媽媽氣?人類兒童需經過多年照料才能獨立生活,自出生時八磅體重至十五歲起碼增加十六倍,都是母親心血,怎可貿貿然結識一陌生女子數月便與生母對峙。」
周炎淚盈于睫。
「這不過是你漫長生命中一段小小插曲,已由理智戰勝,是與母親和解的時候了。」
周炎點頭,「說甚麼好?」
「何用說話,把髒衣服朝家?一扔,就一切照舊。」
「是,好辦法。」
一品看?他,「你是獨生子吧。」
「又被你猜中了。」
他自皮夾取出照片給一品看,那是他與父母合照,一品一看,訝異,原來他父親是鼎鼎大名的地產商周道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