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去吧,好好洗個澡,睡一覺,明早向學校報到。」
周炎點頭,「品姐,你幾時出院,我來接你。」
「不用了,你與家人修復關系,我就很高興。」
他依依不舍離去。
看護彭姑這時才進來,「那小子講了那麼久,你不累?」
一品搖搖頭。
「蓄?汗毛當須,想追求你?」
奇怪,今日每個人都那樣直率大膽。
一品微笑,「沒有的事。」
餅兩日,她出院回家,母親的電話一直追了來。
一品傷口仍然疼痛,中氣不足,一味唯唯諾諾。
「二晶到河北去你可知道?」
「她與我說過。」
「去干甚麼?」
「她男朋友在那邊公干,她去陪他。」
「男朋友,可是那個吳和樹?」
「不,現在不是他了,另外一個人。」
「甚麼時候換的人?」
「有一段時間了。」
「你見過那人?長相如何,性情可好?」
「都不錯,看樣子雙方都有意思發展。」母親沉吟。
「你不是一直希望她成家立室嗎?」
「不止是她,是你們倆。」
「那麼,順其自然,靜觀其變吧。」
楊太太嘆口氣,「一品,你說得對。」
回到家,一品逐間房間緩緩巡過,倒在自己床上,喃喃說︰「恍如隔世。」又像回魂,差點肉身就回不來。
然後,一品發覺她大量月兌發,指甲浮凸,這些,對醫生來說,都是小事,倘若病人嚕蘇,會受醫生斥責,真沒想到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竟會那樣震驚。
一品再也不敢譏笑病人。
等到活動自如的時候,已是秋天了。
診所恢復營業,一切漸趨正常,一品重新適應,撥出時間治療身體,因為特別注意飲食,反而胖了一點,她母親從頭到尾被蒙在鼓?,一品十分成功。
彭姑安慰說︰「療程結束,又可以開始約會。」
約會誰?
彭姑又說︰「身體與心情會漸漸復元,那麼年輕,切莫心灰。」
一品不再拒絕客人要求。
趁肉身健康,精益求精,為甚麼不呢。
一位中年太太說︰「醫生,年紀大了,耳垂拉長,一看就知老人相,請把我耳珠修小一點。」
一品一口答應。
她精工把中年太太的耳朵修復成小小貝殼模樣,連墜長了的耳環孔都縫小。紗布一拆,中年太太樂得漲紅了雙耳,落下淚來。
照說,耳朵只需听得見已夠,不不,愛美的女士不那樣想。
另外一位太太來見醫生時欲語還休,終于結結巴巴說出要求。
一品頷首!「可以收緊,我明白的確有這個需要。」
病人感激得說不出話來,「我一直自卑,所以……」
「沒問題,我可以幫你做。」
整個秋季,二晶都沒有回來,只留下口訊︰「一切都好,請勿掛念。」
楊太太向大女兒︰「二晶到底怎麼樣,追求可成功?」
「想是成功吧,不然早就灰頭灰臉回來了。」
「能在河北?那麼久,大概已培養出感情。」
「可不是。」
楊太太凝視一品,「近日,你精神較差,雙眼浮腫,不是有病吧。」
「太忙了。」
「一個女孩子,賺足嫁妝傍身,也該收手了。」
「我的確想把診所頂出去。」
「啊。」楊太太歡喜。
「然後,謀一份?職,工作時間正常。」
「是,方便約會。」
一品又笑。
「有沒有出去走走?」
有,一位人客袁太太介紹了做成衣生意的表弟給她,一起吃過頓飯。那位盧先生結過一次婚,也離過一次婚。
對女性十分老練,姿態也相當大方,對感情已無非分之想,但是渴望有伴。
對相貌清麗的楊一品有出奇好感,又敬仰她是執業西醫,對她無微不至。
病後的一品頗為欣賞這類細心,一個月後,他邀請她去日本度假,她竟答允了。
盧泳忠是日本通,日文流利,他們住在箱根旅舍,每朝他一個人在咖啡室看報紙等她下來。
他帶她去看露天雕塑館,一品訝異收藏品甚豐。
她問︰「你對美術有興趣?」
他極之坦白︰「一竅不通,不過我猜你會喜歡。」
一品點點頭,她自問極端自我中心,對盧泳忠這種舍己為人精神十分欣賞。
箱根湖盡是秋色。
一品穿得很嚴密,他為她在樹林棕紅秋色下拍了許多照片,她都沒有拒絕。
一品從來沒有做過少女,八年醫科五年實習接?掛牌行醫的她還是第一次為拍照被拍照。
她覺得沒有來錯。
他們在至考究的餐館吃晚飯,他把他的身世告訴她。
「……自幼不喜讀書,看見課本頭痛,勉強中學畢業,承繼了父親一小小制衣廠,到現在規模倒是不小了,在深圳雇了千余員工,紐約也設了門市部。」
一品有點倦,可是愛听他傾訴。
他見一品有興趣,覺得榮幸,接?說︰「離婚是因為東征西討,冷落了對方,幸好沒有孩子,可是,十年後今日,又後悔沒有孩子。」
一品點點頭。
盧泳忠忽然說︰「你一向不愛說話?」
一品答︰「有時也可以十分牙尖嘴利。」
他沖口而出︰「你這般柔弱,如何操刀?」
一品忍不住笑了。
「但願我時時可以向你傾訴。」
像他這般條件的男性找雙忠誠耳朵其實很容易。
他似知道一品在想甚麼,他輕輕說︰「我頗為潔身自愛。」
說罷有點不好意思,咳嗽兩聲。
他想請她去觀能劇,「票子不好買。」
一品搖搖頭,這個國家的文化全屬次級,不是抄中國,就是仿歐美,毫無新意。
她建議︰「帶我去漫畫街。」
盧泳忠笑,「那得去東京。」
他陪她乘火車特地去東京書店看漫畫。
站在一角打書釘,把最好笑部分翻譯給她听。
一品毫不避忌,把黃色漫畫文字指出,「說甚麼?這還需要圖解?」
盧泳忠尷尬地說︰「這些不好翻譯。」
一品非常高興,剎那間忘記身罹惡疾,隨時有復發危險。一品自覺幸運,在這種時候身邊出現一個盧泳忠,他的事業已經有良好基礎,只需遙控,他有資格享受生活。
「你可喜歡雪景?」
一品點點頭。
「我公司在溫哥華附近的滑雪區威士拿有間度假屋,你可願意去看看?」
一品點點頭。
「那麼,十一月去可好?」
一品微笑,「沒問題。」
「我立刻去安排。」
他雙目中盡是欣喜,一品覺得可以令一個人那樣高興,真是好事。
回程他們已經成了無話不說的老朋友。
但不知怎地,他倆始終未曾握過手,他不敢造次,她沒有意思。
在飛機場,他們踫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盧君先看到她,「一品,那邊有位中年太太一直看住你笑。」
一品定楮一看,「媽媽!」
楊太太過來與他們打招呼。
「媽媽接誰的飛機?」
「一位傳道人劉姑娘。」
盧泳忠連忙說︰「楊太太可有車?不如我把司機留下來你用。」馬上吩咐手下幫楊太太辦事。
他自己幫一品取了行李走到出口,另外有人駛了車子來接。
一品詫異,她一向懂得照顧自己,可是沒想到被照顧是那樣舒服,剎那間盧君調動天兵天將,擺平一切,雖是生活細節,可是日常最惱人的也都是這些。
她說︰「謝謝你。」
他聳聳肩,「我還會甚麼呢,又不懂琴棋書畫。」
一品笑了。
他送她回家。
鮑寓門一打開,他驚嘆,「一個女孩子住這樣大的地方,太能干了,怪不得男人無立足之處。」
一品笑不可仰。
「請坐,喝杯咖啡。」
「屋內為甚麼這樣空蕩,是簡約主義嗎?」
「我喜歡這樣。」
「很特別。」
這時,一品有點累了,他識趣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