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兒 第31頁

我愉快的坐下來。輕松地說︰"比起有些人的家,陳設得猶如摩羅街的下價古玩

店,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可人也忍不住微笑,"你上一向很欣賞我的。"

我的笑容凝住,有點唏噓,"有什用呢?我又不能照顧你,我沒有錢。"

"不能事事講錢。"

"唉!小姐,這不過是安慰窮小子的好听話而已,在這個商業社會中,錢的能力

澎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別這樣好不好?"她笑,"拜金的人。"

我說︰"叫我來有何貴干?千萬不要叫我兩肋插刀,赴湯蹈火,我力量小,膽子

包小,你老包涵包涵。"

可人笑得前仰後合。

我喝著佣人倒給我的茶,等她開口把正經事傾吐,我等這一刻應景很久了。

"他說他願意同我到外國去結婚。"

我的反應是︰"那再好沒有,做人不過上講一個開頭與一個結局,誰管你當中跌

倒爬起若干次。而女人最佳的結局便是結婚,相信你等這一天也已經很久。"

"這一年來,"她答非所問,"我在寫字樓里看到很多,也學習很多。"

"這是我相信的,看到的是二十多年都說不完的怪現象,學會的是忍無可忍,重

新再忍。"

她點點頭,"更令我驚異的是,我居然過得如魚得水,成為大家庭的一分子。"

我欠一欠身,"你打算怎樣?拒絕雲七爺,正式申請假如白領籍?"

她微笑得很蒼涼。

我說︰'不要騙自己,你入行才一年多,要你終身在寫字樓中渡過,不是開玩笑

的!"

她反問︰"終身在精品店與茶室中渡過,難道又能技冠同儕?"

"舒服呀!"我理直氣壯。

"很悶的。"

"悶?這多太太小姐,從沒听說有誰悶得生病的。"

"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她有點氣,"別老插科打諢。"

"是是是。"我連忙正襟危坐。

她又"噗嗤"一聲笑出來。"誰嫁給你,倒是很有福氣,你很有生活情趣,一張

嘴又能言善道。"

我無奈地分析她的心理,"你怕將來日子不好過,怕雲七把你冷落在閨房。"

她點點頭。

"那也不必流落辦公廳,看你身邊也有點積蓄,如果你肯洗盡鉛華,跟個小醫生

小律師,提拔提拔他,做個歸家娘,也不是太難的,有先例證明,都很成功,對方學

識人品過得去,生活平淡而樸實,但也十分安定,可以過幾十年。"

她沉默良久,我這一番話,顯然打動了她的心。

"我也想到過。可是他的家人……"

"屋子是你的,開銷是你的,你替他家人怎想,誰不耐煩誰來接受好了。"

她說︰"等于變相的買一個丈夫。"

我很意外,以她的社會經驗,何必斤斤計較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條條大路通羅馬,

這條路如何走法又有什相干?"

我問︰"你是那認真的一個人?"

"你不相信?"她問我。

我搖搖頭︰"你想得到的是十全十美的婚姻,太貪心了,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你再想想清楚。"

"你剛才說的哪個辦法……行得通嗎?"

"那個辦法不是我發明的,"我笑說,"已是社會上一種現象,別裝得那天真,

我不是雲七爺,咱們是真金白銀的朋友,可人。"可我痛剿林可人。

"你也有缺點,你的毛病上鋒芒太露。"她很氣,"出口傷人,不留余地。"

"你又不見我對蓮達那樣。"我提醒她。

"祝你娶一個蓮達那樣的老婆。"可人孩子氣地詛咒我。

我很認真,"她會是一個好旗子,比你好多了,可人,雲七爺娶你,才自尋煩

惱。"

"話怎可以這樣說?"她惱怒。

"真的,蓮達多好應付,擺幾十桌喜酒,租套婚紗,在美孚新村找層三十五平方

米的住宅,到日本兜個圈子,便可與她成家立室。跟你在一起,那還不傾家蕩產,筋

疲力盡?"

"不要這樣說好不好?"可人給我飛一個白眼。

還不是媚眼呢,我的心先酥了一半,一個女人長得美,已經得到上帝最大的鐘愛,

人士的道路即使比常人崎嶇一些,也是應該的。

她對我很好,好得沒有男女私情存在,女人是很奇怪的,仇人多,心月復也多,認

定了一個人是她朋友,瞎七搭八什都說,等到翻臉成仇,一籮筐一籮筐的把柄落在

人手。男人不是這樣的,男人對朋友很客觀,絕不會在這種地方死細胞。

像可人,莫名其妙地把我當知己,難道她不怕我把她的秘密泄露出去?我眯著眼

楮看她,是因為我的社會關系不良好?不足影響她的地位?她錯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等她成為名流夫人,她就知道了,我可以在小報上出賣她。

我甩甩頭,可人這個女人有一種引人為她犯罪的力量。我一向是個最平和斯文的

人,現在為了她,升起無窮的想象力,甚至要與小報打起交道來。

可怕,可怕。

"你在想什?"她探向前來。

我溫和的說︰"在想為什不能得到你。"

她嗔說︰"你才不會這想。"

我微笑,"別太放心,我也是男人,盡避胸口無毛,男人還是男人。"

"去你的。"她笑。

我看看手表︰"我要告辭了。"站起來。

"請告訴我,我會不會做一個好的家庭主婦?"

我毫無猶疑的說︰"可以,當然可以,可人,你是一個天生的戲子,演技一流,

看你一年多在辦公室中的表演,足以得到一座金像獎。做家庭主婦這角色簡單很多,

你需要容忍的人少十倍也不止,你當然可以勝任,也許還覺得缺乏挑戰性,但是,問

題不在是否會任得好,而是你會不會快樂,可人,在國泰民安與不打仗不饑荒的時候,

生活快樂是很重要的。"

她怔怔地听著。

我嘆口氣,拍拍她的脊背。

"你真了解我。"她說。

"是的,我喜歡你。"我坦言不諱,"不過我真的該走了,聰明人不是拿得一手

好牌的人,而是知道在什時候應該離開牌桌的人。"

"我明白,像我們這種人,交朋友不容易。"

"別借故發牢騷,"我笑,"這年頭無論誰找朋友都不容易。"

我走了。

萍水相逢,這社會上什樣的人都有。

餅沒多久,可人告了很長的假,停薪留職。

總經理還惋惜得很呢,口口聲聲說快要升她的職,並不知道她來我們這里只是過

渡歇腳。

我想她是不會回來了,意料中事。

打那時候開始,寫字樓里的男同事一個個像是睡眠不足似的,悶得直打呵欠。

可人在的時候,為了要留給她一個好印象,誰都打醒精神做人,她走過的時候,

大家會吸口氣,把發胖的胃縮一縮。有時也會故意打條新領帶,好讓她看見後投來一

蚌贊賞的神色。

鮑司里有個美女,大家的情緒不一樣,現在美女走了,天又多雨,成天價灰暗,

一副禍不單行的樣子,人人昏昏。

我也覺得悶。

蓮達咕噥,"那個位子是難做,三煞位。"

"什三煞位?"我問。

她自打字機鍵盤中抬起頭來,"林小姐那個位子。"

"是嗎?"我覺得奇怪,她會同情林可人?"怎,不是林小姐沒有本事?"

"開玩笑,這種眼見功夫誰不會做?"蓮達老氣橫秋,"應付人事難一點是真,

幣名是個經理,可是一腳踢,無兵無卒,服侍總經理不算,連總經理的女秘書都要對

岸,還有,四周圍這些小姐個個烏眼雞似的吼住那位子,嘿,做一年多也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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