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見便立即認出,前來的二人正是那日在賞石酒宴上見過的三皇子與四皇子。
只見領著他們前來的官兵頭子,雙手一揖,恭敬有禮的朝他們稟報——
「三殿下、四殿下,方才屬下與二位所說的便是此人,我們按照那密報,前往馬家搜索皇甫殤,卻未尋著那叛國欽犯,反而在這丫頭屋里搜出了極為可疑的沾血布條及傷藥,屬下親自逼問過她,她對這些東西的來歷用途皆交代不清,所以屬下便做主將她帶回別院,如今如何處置,還請三殿下、四殿下示下。」
「喔,竟有這種事。」盛清崇聞言,一邊挑高了眉,一邊踱近,「找不到逃犯,卻找了一堆染血布條跟傷藥?听你這麼說,這人確實可疑,抬起她的頭,讓我瞧瞧。」
讓他看看是什麼人,竟然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包庇、袒護他要除掉的人!
他撩袍坐在官兵早已備好的紅檀太師椅上,修長的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扶手,唇角雖是噙笑,但眼神卻顯得格外陰狠冰冷。
「是!」
第7章(2)
就在官兵強抬起她的頭,轉而面向兩位皇子時,與盛清崇同行前來的四皇子盛子駿不禁蹙眉咦了聲,大步走上前粗魯地擒扣住她的下顎,左右扳轉審視了下。
「三哥,這女的怎地這麼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他緊擰著眉頭仔細翻索著回憶,過了一會兒,終于憶起她的身份,「是了,這不是皇甫殤的貼身丫鬟嗎?咱們在賞石酒宴上見過。」
記得那日皇甫殤便是帶著這女的前來赴宴,那尊令人看了生氣的白玉臥佛,便是由她負責獻上的。
盛清崇听了,從太師椅上起身,親自來到刑架前,以隨身的玉扇勾起她的下顎,眯眸審視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肯說的馬蘭眉。
「不錯,果然是她!」向來過目不忘的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原來這些日子,便是你在窩藏皇甫殤這逆賊啊,倒是沒想到,你這丫鬟還挺有情有義的,即使主子身陷險境、落魄了,仍對他不離不棄。」
馬蘭眉只是憤恨地瞪著他,依舊半句話也不說。
倒是一旁的官兵頭子看不下去了,出聲朝她喝道︰「放肆!三皇子問你話,怎麼不答?說!」
「我不知道三皇子你要我說什麼?我早已離了皇甫府,不是他們家的丫鬟,那皇甫殤現在如何、人又去哪兒,與我何干?我反倒是想要問問三皇子,你命官兵私將無辜的良民百姓捉來您的別院密室關押監禁,到底有何意圖?」終于,在官兵頭子凶惡的怒斥下,她張口說了第一句話,但卻死不承認自己與皇甫殤有關系,也不知曉他的下落。
「呵,本殿下有何意圖?本殿下不過是想查出皇甫殤那通敵叛國逆賊的下落,我瞧你這丫頭倒是個忠心護主的,可你這麼護著他,你那主子知道嗎?會因此感激你嗎?我看,最後也不過將你當作一枚棄子隨意丟棄,你又何必為了護他,不顧己身安全到如此地步呢?」盛清崇恍若由衷為她惋惜的嘆了聲,伸手輕執起她散落到頰旁的一撮發絲,替她勾到耳後,嗓音輕柔而蠱惑的道。
「還是乖乖地將皇甫殤的下落說出來吧,若是你肯將皇甫殤的下落如實告知,那麼本殿下允你一個願望,不管你是要金銀財寶,或是華宅府邸,本殿下都答應賜予你,如何?」
但馬蘭眉听了,卻是冷笑一聲,嘲弄地勾起唇角,諷刺地瞅著他,一字一字回道︰「金銀財寶?華宅府邸?三皇子,我只知道再多的富貴榮華,若是靠背棄、出賣他人才能得到,這種骯髒的榮華不要也罷。人,活在世上,絕對不能作惡,更不能昧著良心做出誣陷忠良好人的事情,因為這世道尚有天在看,我們在世間所做的一切,上天自會有審判,但我想這道理,也許終其一生,三皇子是不會明白的。」
「你這不識好歹的臭女人!」盛子駿當然听出了她話中不齒他們行事、濃濃嘲諷他們的意味,按捺不住自己暴躁的性子,他一個上前便要出手掌摑教訓她,卻被一旁的盛清崇給阻止了。
「三哥?!」
盛清崇陰沉著臉看著她半晌,才緩慢地開口對她說道︰「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竟還不知死活地敢對本殿下說道理?真是愚昧至極!既然你如此堅決不肯交出皇甫殤的下落,那就是決定要與本殿下作對了,那麼就別怪本殿下狠心無情了,來人!」
他一聲令下,站于他身後的官兵頭子立即上前拱手應道︰「是,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好好‘招待’我們這位貴客,務必要從她嘴里問出皇甫殤那逆賊的下落!記得,無論用什麼方式,定要將人的蹤跡給我問出來!」他就不信,在嚴刑拷打下,有人會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與她毫無關系的另一人!
「是!」官兵頭子領了命後,隨即朝負責刑訊的一個尖嘴猴腮的瘦小男子使了個眼色,「噩毒,這兒交給你了。」
之後,便恭敬地護送著兩位皇子出牢房。
「嘿嘿,姑娘,你也听到了,這可是殿下的吩咐,就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下手狠了。」只見那個長得厭惡可憎、名叫噩毒的男子,一一巡視過刑具架,最後從中挑中了一條帶著刺的鞭子,「就是這個了。」
他雙眼放光地取起這鞭子,持鞭 地朝地面試揮了兩下,發出非常駭人的抽甩聲,接著,他陰狠地朝她笑道——
「姑娘,你放心,殿下既然說了要好好‘招待’你,我一定會遵照他的吩咐,好好‘伺候’你的,絕不草率地取些上不了台面的胡亂之物來應付你,你瞧,我選中的這鞭子可是好物,一鞭下去,包管你能感受到皮膚遭鞭刺劃破的美妙滋味,當然,我會記得不往你臉上招呼,畢竟未出嫁的姑娘,要是不小心傷了臉,那可怎麼辦啊?」
他奸笑了兩聲,將鞭子沾浸過牢房里一旁早備好的鹽水,然後持鞭緩緩朝她走去。
看著他一步步朝自己逼近,馬蘭眉緊緊咬著唇,即使心里對這即將到來的可怕刑求害怕恐懼不已,卻依然堅持一聲不吭,什麼話也不願說,因為她知道,除非她交出皇甫殤的下落,否則哪怕她開口向對方求饒,對方也不會放過她的,既然如此,那麼她又何必沒骨氣的哀求對方,索性咬牙忍受這用刑吧。
她用力地閉起眼,心里已做好遭人鞭笞的準備。
她不想因貪生畏死而成為一個為保全自己便卑鄙出賣別人,連自己都瞧不起的人。
「嘿嘿,那我們這就開始,得罪了,姑娘。」
尖銳的刺鞭揚起,從高空無情揮甩而下,狠狠朝她的身上抽甩而去。
「啊——」她忍不住仰首發出一聲痛呼,如火的灼痛,霎時從她身上傳來。
那帶鉤的利刺劃破了她的衣衫,連帶將她衣衫底下的皮膚殘酷的抽傷割裂,艷紅的血珠,點點從她雪色的肌膚冒了出來,然後在一次比一次更加 烈凶狠的鞭打下,無聲聚集、蜿蜒成條紅流,一滴滴慢慢墜落地面……
一回又一回的毒打拷問、凌虐折磨,幾乎摧毀了馬蘭眉的心智,她甚至已經記不得自己待在這可怕的監牢里幾日了。
她無力地低垂著頭,原本淺色干淨的衣裙,早因一遍遍無情的鞭打破爛不堪,又遭鮮血染得通紅,身上那從各處鞭傷不斷傳來、彷佛刻進靈魂里的劇烈疼痛,令她痛不欲生,幾乎想要自盡,唯一支持自己的,只是一個微弱的信念——她不能死,一定要活著回去。
但她的意志力卻隨著那越發殘酷的刑求逐日減弱中,這在現代從未嘗過的痛苦滋味,幾乎要剝奪了她的理智,令她不禁想放下自己的尊嚴,向對方求饒。
只是每當她真想這麼做時,心里會突然浮現那個冷漠男人的聲音,告訴自己再支撐一會兒,再忍耐一會兒。
那聲音彷佛近在耳邊,又似非常遙遠,她已經分不清楚那是現實還是幻想了。
驀地,一桶冷水狠狠潑向被人以鐵鏈牢牢綁縛在刑架上的她。
她睜開眼,模 地瞧見那多日未見的三皇子盛清崇與四皇子盛子駿就站在她面前。
「怎麼樣,經過這麼多天,可想清楚了?」盛清崇卸下手套,露出一雙修長好看的手,一邊問,一邊將手套丟給一旁的手下。
她扯開干裂的唇,朝他咧開一個難看至極的微笑,「想什麼?想你為何無故囚禁良家百姓,讓人動刑施虐嗎?」
許是明白進了這里,或許再無出去的一天,所以她不再敬畏、顧忌尊卑,完全秉持著自己在現代的真實個性來應對他。
「都到這個地步了,竟還如此嘴硬,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與本殿下拖了,只可惜本殿下已經沒有耐心了,我再問你一次,皇甫殤他人在哪里?說!」他掐住她的脖子,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陰狠毒辣地喝問。
「不知道,你問我再多遍,我還是同樣的答案,那就是……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她用盡全身力氣對他回吼。
那膽大包天、目無尊卑的態度,當場惹怒了一旁的盛子駿,換來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放肆,你這賤民,誰準你這麼跟我三哥說話的!」
「四弟,看來這個忠心愛主的丫頭,真的為了護那皇甫殤,連性命都不要了,既然如此,本殿下……就成全你!」盛清崇冷笑地收緊掐扣在她脖子上的力道,「本殿下倒要看看,你能為了那皇甫殤撐到幾時。」
掐握她脖頸的力道越來越大,眼看他便要掐死她、讓她窒息而亡時,忽然從外頭匆匆走進了一名護衛,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只見他臉色一變,頓時失去了平時泰然冷靜的模樣,暴怒的大吼,「皇甫殤你竟敢!」
「三哥,出了何事?」見到遇事一向從容鎮定的三哥失態變了臉色,盛子駿忍不住微蹙著眉,關心的上前詢問。
「咱們藏在西南密莊,原待月後要交給大食那蠻賊皇帝的兵器,被皇甫殤的手下給劫走了,不但劫走,甚至還放火燒了咱們的密莊,將咱們藏在里頭的贓銀,燒得一干二淨!」
「該死!沒想到皇甫殤都被人追殺通緝了,還能在我們背後動手腳、搞這些鬼!」盛子駿听了,也氣得跟著端翻了刑具架。
莊子、贓銀被燒事小,但和大食那蠻皇帝約好交兵器的日子就要到了,沒了那些兵器,他們如何跟大食那蠻橫難纏的皇帝交代?
盛清崇將發狠的目光緩緩調向馬蘭眉,「我最後再問你一次,皇甫殤人到底在哪兒?說!」
若之前只是單純想鏟除皇甫殤這個不識好歹、不肯依附至他旗下的家伙,現在,則是新仇加舊恨,他非要尋出皇甫殤那家伙,將他千刀萬剮,以泄他心頭之恨!
「不……知道……」即便被掐得呼吸困難、喉嚨劇痛,馬蘭眉還是撐著最後一點力氣,咬牙堅持不肯道出他的行蹤。
「真是可惜啊……」盛清崇緩緩收緊脖子上的力道,語氣冰冷已無任何溫度,「原本我還想,若是你肯乖乖配合交出他的下落,我可以看在你舉發叛賊有功的分上饒了你,放你走,但既然你如此嘴硬,不肯合作,那麼我也不必留情了。」
對他無用之人,他從來不留!
正當他手里一個使勁,想擰斷她的脖子狠取她的性命時,外頭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刀劍相踫的鏗鏘聲響,一個身上帶傷、負責看守地牢門口的獄卒匆匆奔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闖入別院要劫囚犯!」他捂著遭人砍傷的肩大聲地向暗牢里的眾人嚷道。
「什麼?!」盛清崇聞言一驚,不待他細想,一群身著暗色服裝的蒙面人已持劍闖入了暗牢,帶頭的,是一名臉戴銀色面具的黑衣男子。
那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一沖進地牢,看見讓人以鐵鏈綁吊在刑架上,渾身遭鞭打傷痕累累,此時正被盛清崇惡狠狠掐扣住脖頸的馬蘭眉時,幾乎怒紅了眼,全身上下頓時迸出令人心驚的冷例氣勢,揮劍便往盛清崇這兒攻擊襲來。
「保護殿下!快保護殿下!」
在貼身侍衛的保護下,盛清崇險險閃過這一劍,而後連忙在官兵、侍衛們的保護下與盛子駿匆匆撤離地牢。
那戴面具的神秘男子倒是不管盛清崇他們如何,在逼退他們後,便飛快地直奔至幾已陷入昏迷的馬蘭眉身前。
他揮劍砍斷了她手上的鐵鏈,一個跨步上前摟住因受凌虐渾身浴血的她,而後卸上的披風緊緊包裹住她。
「主子!」這時,另一個蒙面人在斬殺了身邊的官兵後快速來到他身邊,向他稟告狀況,「外頭的人已除,但三皇子、四皇子的手下已放煙火通知援兵,大約再過半炷香,便會趕到這兒。」
「嗯,既已救到人,就無須戀戰,通知他們,盡快撤退!」那戴著面具的男子交代道,之後,他抱起她急步出了暗牢。
一路闖出了盛清崇的別院,男子抱著她躍上馬,在一群蒙面暗衛的保護下縱馬離開。
在策馬疾馳的途中,她因身上那嚴重的傷勢不停疼痛抽搐著,一張清秀的小臉滿是因傷勢而引起的高燒燙紅,在疼痛迷蒙間,她感覺有個溫暖的懷抱緊緊護著她,彷佛要將她給瓖嵌進身體里。
耳邊是對方不斷怦怦作響、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是誰?」她不禁沙啞的開口詢問此時正緊緊抱著她的男人身份,「你……是誰?」
這個戴著面具、特地領著一群人闖入盛清崇別院暗牢前來救她的神秘男子究竟是誰?
對方聞言一頓,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他的真面目。
「是我,皇甫殤。」他俯下頭,深感歉疚而溫柔地瞅著她,聲音低沉地對她說道︰「抱歉,是我來晚了,因為必須調查盛清崇關押拘禁你的地點,所以晚了這麼多天才來救你,讓你因我受了這麼多折磨和痛苦,對不起,但你放心,你安全了,從此刻起,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會在你身旁一直保護你,一切都交給我。」
他再不會讓她受半點苦了!
「皇甫殤……」她怔怔地仰頭凝望著他,輕喚著他的名字,似乎想張口對他說些什麼,可下一刻,黑暗突然朝她襲來,她的意識被眼前那片昏茫的黑暗給席卷帶走,最後什麼也沒法說地昏倒在他懷里。
見她暈倒,皇甫殤只是緊緊蹙眉,狠踢了馬肚子一腳,加快速度,欲帶著她回他那旁人皆不知曉所在的隱匿別莊治傷。
第8章(1)
「痛……好痛……」像是有一把高熱火炬無情焚燒著她的肌膚,那一波又一波的劇痛,彷佛從她的傷口鑽入四肢、肺腑,讓她連呼吸都覺得艱難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