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緣 第17頁

唉,真難吃,不由地又懷念起張媽的五花肉來。

門外不住有人按鈴。

之洋去查看。

外頭站著曾國峰。

之洋根本不想見他。可是他從前就有大廈大門的開啟密碼,如此又派上用場。

得速速打發他走,否則鄰居會生反感。

「之洋,我想與你說幾句話。」

「你到街角等我,十分鐘後我下來。」

之洋語氣強硬,曾國峰只得照做。

餅了半小時,之洋才到街角。

天下毛毛雨,之洋撐一把花傘,面無表情地問曾國峰︰「找我干什麼?」

「聊聊天而已。」

「我不乏聊天對象。」

「你另外有朋友?」

之洋忽然答︰「是。」

曾國峰愣住,發呆,半晌才問︰「是個怎麼樣的人?」

之洋其實毋需回答這種問題,可是她听見自己這樣說︰「年紀比較大,智慧、成熟,有事業基礎,富生活情趣,懂得照顧人。」

曾國峰無話可說。

餅一會兒他問︰「有發展余地嗎?」

「當然有,這下誰還有興趣淨吃飯看戲過一輩子。」

「打算結婚?」

「可能。」

「有充分了解嗎?」

「正在互相交通,我對他少年及青年時心態已經有相當認識。」

「那多好。」

「是,我也認為如此。」

「那,我告辭了。」

「不送。」之洋轉頭離去。

「之洋。」他又叫住她。

「什麼事?」

曾國峰的聲音是由衷的,「之洋,你比她們都好。」

之洋聲音變得溫和,「那倒不見得,人人均有優點,但是,那個時候,我比較珍惜你,卻是事實。」

曾國峰沉默,「我卻不懂回報。」

「不要緊,肯定還有下一個,對她尊重些也就是了。」

曾國峰見她如此詼諧大方,知道無望。

「再見。」之洋轉頭離去。

交待過了,話已說盡,希望他以後都不要再來。

浪費的時間已經夠多。

「之洋——」

之洋很不耐煩,她並沒有回頭,卻站住了腳,還有下文?不待他開口,便說︰「我時常在地上看見失落的一只舊手套,它的主人有沒有回頭找它呢?找不到,又可有失望?不過,如果認真珍惜,手套不會失落,可是這樣?」

然後加緊腳步,一溜煙似地走了。

她長大得比他快,這上下恐怕已經比他高個半頭。她看他,需俯首像對待一個小弟弟。

奇怪,不久之前,他還能傷害她,此刻,只覺他像那種在戲院里電影放映當兒不停進出踩到人腳的小孩,討厭,是,但不足以使誰有陰影,散場離了戲院,也就忘記那事。

之洋在街角花店買了一大束白色鮮花送給自己,把面孔埋進去,深深聞一下,覺得身上每個細胞又活轉來。

一個傳道人必須相信他所傳的道,生命至寶貴,生活得好至為重要。

她如果不相信的話,她不會告訴那位阮小姐。

之洋回到家里,把花插好,安然就寢。

「之洋,之洋。」

「誰叫我?」

「是我。」

「你是誰?」

在夢中,有時很難睜大雙眼,之洋不能視物,隱約只見面前有個人形。

這是什麼人,她不由得警惕起來,是誰闖進她屋子,別又是曾國峰吧。

那人形漸漸清晰,原來是一個女子,「之洋,我想托你照顧一個人。」

之洋答︰「我不認識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那女子笑,走到房間比較光亮的一角,「你看我是誰。」

之洋一看,放下心來,「時珍,是你!」

「不,」女子答,「我不是時珍。」

不是時珍?對,她比時珍胖一點兒,面孔要長一些,可是,那笑容十分相似。

「請問閣下到底是誰?」

那女子正想回答,之洋自夢中驚醒,一看鐘,上班時間已到,匆匆梳洗把夢中之事忘記大半。

第七章

回到公司坐下,工夫排山倒海似地涌至,一則跟一則,之洋做得牙根發酸。

薪水不符合工作量!她鬼叫。

上司譚小康還抽空挪揄她︰「怎麼樣,游刃有余吧!」

游刃,是操刀者將一把刀運用得敏捷快速如一條蛇游走般,那多舒服。

不不不,那不是她,她正汗流浹背。

「你會習慣的,之洋,你做得很好,加把油。」

之洋慣用右手,此刻她整個右邊身子都覺得累。

「我介紹一種提神劑給你。」譚小康說了一只牌子。

之洋記下來,「謝謝你。」

到了午時,之洋吃中飯之際,才想起那個夢。

哎呀,當然,她知道夢中的女子是誰了。

那是時珍的母親婁嘉敏!

她叫之洋代她照顧一個人,那個人,當然是時珍。

是她托夢給之洋?托夢這件事,自古就有,西方人完全不信有外來訊息潛入夢中與事主接觸,科學家認為所有的夢都由人腦活動引致。

可是東方人一直覺得神靈可以借夢來與人傳遞消息。

之洋覺得很慚愧,這些日子以來,只有時珍照顧她,她何嘗有照顧時珍。

那天下班,她破鈔選了件珍珠瓖鑽首飾,預備送給時珍。

地球上鑽石礦早在十年前已經發掘殆盡,即使在一世紀前,挖掘一百五十噸礦石才能獲得一卡拉鑽石,移平整個山頭,還不足找到一條鑽石項鏈。

此刻店鋪出售的鑽飾,全屬二手,珠寶店美其名曰曾經被擁有的首飾。

價錢自然貴不可言。

之洋約時珍。

「要緊事嗎?我已經約了人。」

「是異性?」

「是」

「那不打擾了。」

「你沒有好奇心?」

「你的眼光一定不錯,我有件禮物送你,這就派信差送來給你。」

機械信差最靠得住。

「無緣無故,為何禮下于我?」

「我感激你。」

時珍說︰「我也是,多年來也只有你伴著我。」

之洋很滿意,因為言語「好像已經不能再肉麻了。」

時珍也笑。

「玩得高興點兒。」

「真的不要一起來?」

之洋再次婉拒。

那些無聊兼不定心的年輕男子,老想著一山還道一山高,這里不如那里好,吃著碗里,瞧著鍋里,時時不自量力,不識好歹,之洋實在連同他們打招呼的興趣都沒有。

她才不會同他們約會。

再找對象,必須要年紀略大,有學識,有涵養,兼具事業基礎,還有,懂得愛護體貼異性,會得享受生活,慷慨、熱情,比較有社會地位的一個人。

此後怎麼樣,是以後的事,開頭必須朝著這個目標出發。

之洋吁出一口氣。

下班了。

又是一個下雨的黃昏,過馬路之際,之洋看到近渠邊有一只遺失的紅手套。

被途人踩過,已經有點髒,可是看得出,從前是一只名貴的皮手套。

之洋把她的目光收回來,走過馬路。

時珍稍後撥電話來向她道謝。

「漂亮極了,我一直喜歡有一兩件類此首飾,可惜家母為人過分磊落大方,竟完全不戴珠寶。」

「你的爽朗就是像令堂。」

「多謝你欣賞我們母女。」

「時珍,明日傍晚我想到府上來。」

「好,一言為定。」

第二天,到了黃昏,時珍忽然推說沒有空,有約會。

「是昨天那個人嗎?」之洋沒好氣。

時珍咕咕笑。

「連續見兩天,不怕煩嗎?」酸溜溜。

時珍一直賠笑。

「自以為在戀愛?」語氣已帶諷刺。

時珍問︰「你是想用那部機器吧?」

「正確。」

「六時半我在家中等你,給你開門,可好?」

之洋有X五五的約會,一定要去。

「好的。」

「之洋,不要太沉迷那機器,快樂總要面對現實才能找到。」

之洋微笑問︰「這是哪一本日記里的格言?」

時珍算是守時,果然在家等她。

「男朋友呢?」

「一會兒來接我。」

之洋頷首,「為我犧牲見面時間,沒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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