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陽柳朝四下看了看,又抬頭看了那在風中飄動的店招一眼,自語般地道︰
「客來投,這名字真是貼切。」
「外面風大,先進店吧。」殷武杰伸手扶她下車。
她點了點頭,由他護扶著下車進店。
兩人一進店內,馬上受到不少目光的打量。
裊弱動人的女子,俊美不凡的男人,無論怎麼看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也令人忍不住嫉妒。
「飯菜快些上來,再收拾出一間上房來。」落坐之後,殷武杰朝店小二吩咐。
「好的,小的馬上幫兩位準備。」
一間?旁人的目光更加好奇了,那女子明明一身少女裝束,兩人卻為何會同房而住?
靶受到別人異樣目光的明陽柳太陽穴微微抽痛。習慣,是件很可怕的事。
在最初抗議兩人同房未果後,往後的每次都落得抗議無效的下場,老被他用各種藉口將話題帶開,最後不了了之,即使當時他會離開房間,可每當她睡醒時床上總是會多出一個人。
久而久之,她就習慣了。
雖說,他單單只是與她同睡而已,未有逾矩,可縱然他謹守規炬,然而未婚男女同居一室仍舊難免讓人側目,她又不能向外人大呼她的清白,所以,每逢住店時,她總會覺得羞惱尷尬。
「趕了一天的路,先喝杯茶潤潤喉吧。」他幫她倒了杯茶,遞過去。
「哦。」藉著喝茶的動作,她低頭回避旁人的目光,心里著實懊惱。
「一路辛苦你了。」這顛簸的路程對她一個閨閣千金而言是辛苦了些,何況她病體未愈。
「還好。」
「我已修書回京,告知他們我們會在軍中完婚。」
「噗——」她一口茶剛入口就被他的話給驚得嗆到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笑著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你幾時寫的信?」她氣急敗壞的問。
「你睡著的時候啊。」
「為什麼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他一臉無辜的看著她笑,「我以為你也不想這樣拖下去的,難道我猜錯了?」
她是不想這樣不清不楚的跟他糾纏,可是,她也不想像這樣有如出清存貨一樣把自己急急嫁出去。
「就算猜錯了,你會改嗎?」她不答反問。
「為什麼要改?」他追問。
「……」她就知道。
「好了,菜來了,先吃飯吧。」
算了,跟這種非常會轉話題的人在一起,只會越說越無力,還是填飽肚子要緊。至于婚事,她若不點頭,到時候他總不能逼她進喜堂。
溫柔地看她埋首吃飯,當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周圍,一抹銳利的光芒自眸底一閃而過。
「小二哥,麻煩你幫我把這包藥煎好,一會兒送進房里。」
「好咧,客宮,您放心,小的一定仔細照看。」
「那便最好。」殷武杰笑得溫和。
明陽柳抬頭看他,「你一定要在我吃飯的時候說到吃藥這件事嗎?」她的嘴又開始泛苦了,這飯是無論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幫你要碗糖水好了。」他認真的提議。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喝吧。」當她是三歲孩童哄騙嗎?
「由我喂你也是個不錯的方法。」他一本正經的說。
紅暈迅速染上她蒼白的臉,「你——」大庭廣眾之下他怎麼這麼口沒遮攔?眼角余光瞥到店中的幾位客人突然面色怪異,有人甚至打翻手中的茶,或被飯嗆到。
頓時,她心中疑雲叢生,沉吟了會,她決定按兵不動。
「我吃飽了,先回房休息了。」
就在她起身跟著店小二走上樓,手才搭上樓梯扶手時,殷武杰的聲音冷不防從身後傳來——
「一會兒我讓店家燒好了水,回房幫你擦身。」
此話一出,不但明陽柳身形一個踉蹌,陣亡在樓梯口,四周更有劇烈的咳嗽聲共裏盛舉。
看來,被嚇到的並不是只有她而已,明陽柳心中有數的站直身子,泰然的走向那間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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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依舊苦得讓人蹙眉,她眼眶里甚至迸出了淚光。
別人喝藥習慣一口飲盡,苦味也就一時,可是,明陽柳分明怕苦,卻又喜歡細細品味那份滋味,于是喝得既慢又痛苦,讓一旁的人看得又心疼又好笑。
「如果你肯喝快一點的話,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我這是以苦為戒,努力提醒自己,生病並不好玩。」她有她這麼做的理由。
「生病並不是我們自己想不要就能不要的。」殷武杰不解。
轉著手中還剩下三分之一湯液的藥碗,她自語般地道︰「至少有些生病的原因是可以提前防範並且杜絕的。」
這輩子活到現在,她兩次大病都跟眼前這男人有著密切的關系,讓她忍不住懷疑上輩子自己到底欠了他多少錢,才讓他今生以此種方式追債。
郁悶無限。
「生病也可以防範杜絕?」這是什麼說法?
吞下一口藥,讓苦味在舌尖蔓延,她這才回答道︰「有時候立場堅定一些,結局就會完全不一樣。比如說,如果那天我能夠拒絕你到底,不去喝酒,也就不會有後來的事發生,這場病就不可能發作得起來。」
「如此說來原來你病因是我。」他低笑道。
她白了他一眼,「你才知道。」說著也想到了個問題,「那晚你怎麼會那麼巧也出去散心?」
「我是散步。」他申明道。
她眼角微微抽搐,低頭喝藥。
那天後,他開始相信緣分了,本只是一時興起想去看看兩人當年初遇的地方,卻不意在半路看到望月沉吟的她,旁觀多時最終忍不住開口搭訕。
好不容易喝完了藥,明陽柳抬頭就看到他臉上掛著淡淡的溫柔笑意,目光似乎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在想什麼?為什麼會露出這種幸福的笑容?
對,就是幸福,他的笑讓她心頭隱隱泛起了酸味。他是想到誰了?
「今天的藥不是特別苦。」她故作閑聊的開了口,拉回他飄遠的思緒。
「是嗎?」他微微一笑,「不苦不是很好嗎?」
她頓了頓,又問︰「這里離邊關還有多遠?」
「怎麼會問起這個?」殷武杰從桌邊移到床畔,在她的身邊坐下。
「沒什麼,突然想到就問了。」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趕了一天路,你一定累了,早點休息吧。」
她看他一眼,不說是吧?那她不問就是。「嗯。」
他似乎略顯詫訝,「你這樣不問不理人的態度,還真有些讓我傷心呢。」
「是嗎?」她依舊淡淡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我不相信你沒看出什麼不對。」
「所以我就說男人很難伺候。」她嘆氣。「明明不希望別人插手過問的事,女人如果識相點裝作不知道,他反過來要說女人不在意他、不擔心他。」話到最後,柳眉上挑,鳳目狠狠一瞪。
「那你現在的意思是那個女人其實很在意他,很擔心他嗎?」他笑得猶如偷腥成功的貓。
嗄……被他設計了,羞惱之際她只能恨恨地轉開臉去。
「好好睡吧。」
「你……」遲疑了一下,她咬了咬唇,「也小心。」說完就翻身面朝床內。
殷武杰怔了一下,慢慢笑開了眼。
「我會小心,你安心休息。」
「不要一直在我的藥里做手腳,我不喜歡。」
本來已經走到門邊的人聞言腳步一頓,他轉過身來,看著那個面壁而臥的身影。
她竟然一直是知道的?
「我終于明白你為什麼每次喝藥都喝得那麼慢了。」
「我只是對安神藥物較為敏感罷了。」
于是,殷武杰只能對自己說,這世界上古怪的事情本來就多,而他這性子古怪的未婚妻,有古怪的習性更是半點不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