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娉婷可不是名不見經傳的小明星,要真換了她,代言價碼只會更高,不會更低。」她這算盤究竟是怎麼打的?
「我知道你和邵娉婷有點私交,只要你肯,不會沒有談的空間。」
原來這算盤是打到他身上來了。
人家都結婚生子去了,目前幾乎是半隱退狀態,先別談人家肯不肯接這個Case,連價碼都給得上不了台面,他得要多大的面子才請得動人家?
「我說總經理,你這真的是在為難我了。」
她頓了頓。「我知道這樣有點強人所難,但是……我也有我的難處,舅舅對上半年度的報表有些微詞,尤其是成本控管方面盯得很緊,我真的沒有辦法……」
黃鎮東吹毛求疵,等著抓她小辮子早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一點也不意外。
當年,黃家是彰化這一帶的大地主,夏立樹靠著第一任妻子的資助,從小小的成衣工廠發展到今日的規模,對黃家而言,夏立樹雖說不上是靠妻子裙帶庇蔭,至少也得飲水思源。
如果今天大權是交到夏寧馨手中也就罷了,偏偏是由兩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外人來掌權,黃家那頭怎麼樣都不是滋味。
放他與夏以願兩虎相爭,無論最終誰輸誰贏,能夠兩敗俱傷更好,黃家人正好坐收其成,這點他懂,夏以願也懂。
「那是總經理您的困擾嗎?」如果是,那他還真想不出,她說給他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小下屬听做什麼?
「你就當幫我一個忙——」
「我又為什麼要?」對,他就是小心眼又沒風度。
既然只是上司與下屬的關系,她的困擾又與他何干?他既不是聖人,更不曾自詡清高,何必要為她出生入死打江山?
他從來就沒當自己是夏家人,會依眾人所願一腳蹚進這渾水中,不為別的,而是她在這里!
「你要什麼,我都能給。」
為了拉攏他,這句話夏立樹對他說過、黃鎮東對他說過,就連夏以願也這麼說過。
他要的,很簡單,卻也很困難。
會堅持到現在,是因心中仍有一道余溫未散,一旦他真決定撒手,誰又留得住他?
夏以願沉默了。
對,他是沒有理由幫她,她也找不出任何理由要求他幫她,事實上,她處境愈艱難,他應該也是樂得開懷的人之一……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那得看你現在是用什麼身分跟我談。」他才好決定要送上哪個版本。
她嘆氣,難得放軟了身段。「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兄妹——」
兄妹?「你承認過嗎?」
別開玩笑了!從頭到尾,她哪有一點當人妹妹的樣子。
「……你非得這樣為難我嗎?」
宋爾雅撫額,低下頭悶悶地笑出聲來。
她沉下臉。「你笑什麼?」
「你這樣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多舍不得我呢!」
「……」
「好了,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答應會再考慮,行了嗎?要是總經理沒其他吩咐,小的要謹遵聖命‘滾’出去了。」
手方才踫著門把,她的聲音由後方遲疑而輕緩地傳來——
「沒坐上這總經理的位置,讓你耿耿于懷嗎?」開口閉口的總經理,諷刺意味甚明。她也知道,這本來該是屬于他的位置,勉強屈于她之下,于他而言確實是屈辱了……
宋爾雅回身,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良久、良久,他自齒縫間擠出話來——
「夏以願,你這女人真他媽的沒心沒肺!」
他們的初相遇,坦白說,實在稱不上愉快。
十三歲那年,她初進夏家,對一切都陌生,也對一切都防備。那時的她唯一的想法,只是不去注意任何人,也最好別被任何人注意到,默默地、默默地將自己隱藏起來。
而他,眼神總是不時地飄向她,打量著。
她知道別人是怎麼看她的——一個拖油瓶、跟轎後的累贅,沾了母親的光才能過好日子,每個人都在她背後議論,以為她听不見。
其實她一點都不稀罕住進這棟美麗的大房子,過吃好穿好的日子,腳下踩著的沒有一寸是屬于自己的土地,連呼吸的空氣都像是不屬于自己的。
這一切,屬于那個叫做夏寧馨的女孩,她才是這個家真正的主人。而那個老是瞧她的男孩,據說是住在夏家隔壁的青梅竹馬,兩個人感情很好,她也常常看到他用輕快的語氣和夏寧馨打打鬧鬧,很寵愛地模模對方的頭,牽著小女孩的手到處去玩。
可是,他卻從來不曾走向她、對她說過一句話,只是隔著一段距離審視她。
她討厭他總是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她。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她又不是怪物,也沒多長兩只角!
她很不爽。
也許是叛逆,也或許是其他當時她無法理解的原因,讓她突然想做一些搞破壞的事。
她想,她本來就是那種壞心腸的人吧,因為見不得夏寧馨擁有太多、臉上的笑容太燦爛,于是好奇她的笑容若是消失了,會是怎麼樣的情景?
就在某一天,斯文的男孩、乖巧秀氣的女孩,難得干起小小的壞勾當——爬樹偷摘鄰家的水果。
當時,她就在樓上,冷眼看著。
這兩個人大概一輩子也沒做過虧心事吧,樹底下把風的小女孩頻頻張望,緊張得快休克了。
于是,她當了報馬仔,導致男孩一時慌了手腳,由樹上摔下來。
這一摔,額頭上永留紀念。
她永遠忘不掉,小女孩對著血流如注的男孩,哭得有多淒慘。
這或許是永遠被捧在掌心中嬌寵的女孩,這輩子第一次的心痛與悲傷。
她如願弄哭了小女孩,也看到小女孩失去甜甜笑容的模樣了,卻沒有想像中的快意。
男孩抬起眼,看著站在遠處旁觀的她,依然是那種奇怪的眼神。
她終于懂了,原來那樣的打量、那樣的審視,是輕蔑、是不齒。任何人在被如此陷害之後,還能有什麼呢?
從此,她清楚地知道,兩人是敵非友。
那道長長的界線,從劃下的那一天開始,不曾消失過。
他的笑容從來只給小鮑主,而她,只是個壞心眼的外來者、破壞者,他每見到她,總是皺著眉頭,一句話也不願與她多說。
他看她不順眼,而她也討厭他,很公平不是嗎?
然而,不曉得從幾時起,他心中的那道線仍然清清楚楚,而她的,卻已經模糊了……
第2章(1)
宋爾雅一連消失了三天。
打他的手機,呈現關機狀態,打去他家,也是無人接听。
她心里明白,他是存心的。存心搞失聯,要她空等,嘗嘗坐立難安的滋味。
三天後,他終于進公司,正好是她給他的最後期限。
听聞頭兒召喚,他例也給足她面子,乖乖到總經理室報到。
她臉色很沉。這早在預料之中,她要是和顏悅色、辜茶倒水,他才真會嚇到呢!
「你知不知道你失聯三天,我可以用曠職論處!」不願承認心里頭有一絲一毫焦慮,她本能地以剛強掩飾。
也是,她要是不咄咄逼人,就不是他認識的夏以願了。
「那總經理讓我一踏進公司,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急著把我叫來,就是為了論處我的失職之處?」
「那要看你給我的理由,足不足以充分說服我。」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卷宗上。
宋爾雅也沒再吊她胃口,干脆地遞出。
「如你所願。」
是調整過後的預算表,不是辭呈。
她暗暗松了口氣。
「這樣,總經理能夠原諒我不假三日的過失嗎?」
她繃著臉,冷言道︰「下不為例。」
「如果沒其他的‘指教’,我得下去忙了。嘖,這樣的預算,我大概得賣身才辦得到您的要求。是說,我的死活你也不在意就是了,你在意的只是能不能坐穩那賬龍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