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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麼不上來?」

她猶豫了下。「方便嗎?你有客人。」

「她回去了。交情再好的異性,我都不會留客超過十一點。」或許他的思想太封建,但他始終認為,這樣的時間點容易引發太過曖昧的遐想空間,適度的避嫌是必要的。

「喔……」

須臾,他將目光由她未拭淨的眼角濕意移開。「要上來坐一下嗎?小冬瓜剛寫完作業,還沒睡。」

「好。」

她下了車,任他由手中接過遙控,啟動防盜鎖,然後默默牽起她的手,暖暖掌心牢握她過度泛涼的指掌,一同上樓。

「大鼓咕——」鑰匙才剛插入鎖孔,小人兒便迎了上來。「我剛剛在收衣服有看到你的車喔!就說是你嘛,把拔還不相信,硬說不可能。」

因為她若來了,會直接上樓,他連家中鑰匙都直接放在她車內的置物格里,示意隨時靜候嬌客到訪。誰知她真如小冬瓜說的,傻傻在樓下發呆。

夏以願神色僵窘,完全沒勇氣看他的表情。

「還有還有喔,我八點吃飯的時候就有說過一次了,把拔他——」

「丫頭,閉嘴。」一見到心愛的大姑姑,一張嘴就嘰哩呱啦講個沒完,好吵。

夏以願好想死!

原來他早知道了,卻沒戳破。他——會怎麼想?

所幸他也沒在這個話題上打轉,轉身往廚房去,沒讓她更難堪。

第6章(2)

不一會兒,他倒來熱茶讓她暖手。

「吃過沒?我冰箱還有點菜,要不要吃一些?」

不用了,她又不是專程來討這頓飯吃——

「好。」可舌頭不听控制,硬是冒出違反意志的話語。

宋爾雅沒多說什麼,轉身又鑽往廚房里。

待她陪女兒洗完澡,回房不到十分鐘,小女孩便在她懷中睡著了。她走出房門,他也正好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只是簡單的蔥花蛋、花生面筋、一盤芹菜炒魷魚,還有一碗清粥。

連罐頭也好意思拿出來,比起五分熟牛排的宴客餐,簡直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對待。

他毫無愧意地解釋︰「太晚了,宵夜不適合吃太油膩,要是害你發胖你會追殺我。」

這可是有歷史為證,沒她辯解的空間。生完小冬兒的那一個月,她每每看著體重計上多出來的五公斤,可是怨念極深,讓他平白接收了好幾記恨意十足的白眼。

「我又沒說什麼。」她咕噥,埋頭安靜用餐。

他輕笑,動手替她盛上一碗今晚沒喝完的女乃油蔬菜濃湯,很另類的「中西合璧」,反正她也沒抱怨。

這種感覺真的很像一家人。她加班晚歸,他替她準備宵夜,不當她是客人,刻意籌備餐點招待,反正家中有什麼就吃什麼。而她打點女兒上床就寢事宜,哄睡了孩子再出來,身上泛著與女兒相同的沐浴香氣,吃著他煮的食物,深寂夜里溫存相陪。

她知道嗎?他用了這麼多年等待的,不過就是這一幕再簡單不過的幸福。

吃著、吃著,一顆水珠掉落碗里,極迅速地隱匿而去。

他心知肚明,假裝沒看見,起身回廚房清洗鍋具,讓她不必狼狽掩飾。

芹菜炒魷魚——

她以前很討厭吃這道菜,芹菜不好嚼,魷魚咬不爛,偏偏他覺得這道菜是道地的台灣味代表之一,在異鄉那一年,很常炒這道菜。

如果不是他表情太認真,她幾度懷疑過他是故意惡整她。

他甚至覺得芹菜炒魷魚太通俗,還給它取了個宋式專用菜名——芹魷獨鐘。

「芹你個鬼,是芹魷杜爛吧!」真的是愈嚼愈杜爛,完全不解風情地沒意識到人家在含蓄告白。

「不要以為你含在嘴里我就沒听見你講髒話,注意胎教,準媽媽。」看來她真的是很討厭這道菜,那可不行,得想辦法扭轉她的壞印象。

「不然叫芹意魷存?」

「……」反正他很堅持要替這道菜取一些怪名就是了?

後來她也沒再搭話,以免他追加一堆怪里怪氣的宋式命名菜。

她已經記不得,最後到底是決定叫「芹魷獨鐘」還是「芹意魷存」,只記得過了好久好久以後,他才告訴她,只要他還肯為她做這道菜,就表示心里還有她,也依然願意等她。

他的情意猶存……

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

「今天來的客人——」一出口,她便懊惱地咬住下唇。

不打算要問的,偏偏舌頭自有意識冒出話來,不受控制。

「你說妙妙?」接收到她投來的古怪眼神,他追加補充︰「她說下次再听到我喊她全名,她會殺了我。」

「她名字哪里見不得人?」董妙華,很正常啊。

這次換他丟給她奇怪的一眼。「你記性很差。」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既然是人家揭不得的瘡疤,他就別再造孽了。

他怎麼能讓她知道,人家來作客的某一天,吃完飯收拾餐桌,他很自然喊了一聲︰「妙潔。」

而後——

女兒一卷保鮮膜就遞過來了。

他當場笑到直不起腰來,不解世事的小女孩還一臉狐疑,不懂他為何突然笑得像發瘋一樣,然後她差點沖到廚房去抄家伙……

為了不讓喋血慘案發生,他還是閉緊嘴巴比較好,畢竟他還有女兒要養。

其實一個多月下來,他也知道她不是碎嘴的人,一開始的惡整只是看不慣他腳踏兩條船,玩弄一對姐妹的感情,既要名利也要佳人,存心嚇嚇他,讓他寢食難安一陣子。

但是她也不是笨蛋,時日久了總會領悟,他的目的是保護以願,之後也就沒太為難他了。

這種化敵為友的轉變雖是他始料未及的,倒也樂于接受。人永遠不曉得明天會發生什麼事,能夠少一個敵人、多一個朋友,何樂而不為。

何況,董妙潔確實也是個值得交的朋友,至少她夠坦率,也有幾分俠義心腸,光是她想替以願和寧馨出氣也不怕得罪他的心意,就夠了。

夏以願轉過身,不說話了。

那種嘴角含笑,仿佛他們有共同秘密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

洗完鍋鏟回來,見食物幾乎都沒什麼動用,他不解地問︰「不是餓了嗎?怎麼不吃?」

懊不會又嚼不爛,火大不想吃了吧?

女兒更小的時候,吃這道菜還氣得丟筷子呢!人生首度遇到瓶頸、嚴重沮喪,就是為了這道「芹魷獨鐘」,實在讓他不知該哭還是笑嘆有其母必有其女。

啪!碗筷往桌面上一放,夏以願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看來讓她火大的不是菜,而是他。

宋爾雅在玄關處攔住她,打量她微悶的神情,似有所悟。「你在吃醋?」

「誰?胡扯!」她嚴正駁斥。

是胡扯嗎?那她何必這麼慌。

「閉上眼楮。」

「要做什——」

「閉上。我不會對你怎樣。」

她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垂下眼皮,感覺身後熱源貼近,而後環繞。

她知道這是他的擁抱,她熟悉他身上的氣息。

「我不解釋,你自己去想。」很多事情,他總是一再地保證、一再地解釋,他已經倦了。如果她肯卸下心防去感受,很多事情其實不用他說,她一定知道。

她想回頭說些什麼,溫熱的掌心覆上她雙眼。

「別睜開眼,暫時就這樣,什麼都不要去想,別管寧馨、別管旁人,甚至不要去想你那對渾蛋父母,只要用你的心感受,好好地、誠實地面對自己。」

「我們不是沒有快樂過的,不是嗎?你喜不喜歡那些日子?你想不想念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刻?屬于我們的幸福,你要不要?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我也可以誠實告訴你,這一刻,我還在這里,還在你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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