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者請上鉤 第15頁

他,還在她的身後,只要她肯回頭,就能看見。

說完,他放下手,等待她作決定。

她低垂著頭,靜默著,卻始終——沒有回頭。

他在心底無聲嘆息。「你自己想清楚。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我自己下樓,小冬兒還在里頭睡覺,你別出門了。」

其實她想說的是,天氣轉冷了,他感冒又才剛好,室內外溫差大,頻繁進出容易受寒,然而出口的話,每每都太過冷靜。

她真的很糟糕,溫柔的話總是說不出口,連女人最基本的柔情都沒有,他跟她在一起,太委屈。

他似乎並不介意,撫了撫她臉容,傾身柔吻她一記。「自己小心,到家時打個電話給我,無論多晚我會等。」

「嗯。」她抬眼,不敢迎視他過于溫柔的眼眸,連忙壓下頭,模糊應了聲,匆匆離去。

「膽小表。」他憐惜笑斥,直看著她入電梯,消失在眼前,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轉身進屋。

第7章(1)

和他在一起愉快嗎?

愉快。

連思考都不必,答案無庸置疑。

正如他說所說,他們不是沒有快樂過,有一段時間,幸福曾經離她很近很近——

她記得他所有的好、所有的體貼及包容。剛懷孕時,她脾氣暴躁得跟鬼一樣,他從來沒有半句怨言。她孕吐得厲害,吃什麼就吐什麼,連白開水也吐,那一陣子真的很慘,體重直線下降,甚至得上醫院打營養針。

看別人懷孕都好容易的樣子,為什麼她那麼辛苦?

他總是沉默地陪在她身邊,抱著她、安撫她,溫柔地在她耳邊說︰「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能代替你懷孕,我絕對不會讓你承受這些。」

後來,她開始能吃點東西了,只要她說,他就會想盡辦法滿足她,即使每天上課車程得多花一個小時,他還是堅持住到她這里來,洗衣、煮飯、拖地……事事一手包辦,貼身照料她的需求。

他所謂的負責,不是嘴上說說而己,幾乎除了懷孕的辛苦以外,他什麼都替她承擔了。

寶寶一天天在肚子里長大,他全程陪著她產檢,讀懷孕手則、育嬰須知,連她的婦產科醫師私底下都對她說,在醫院這麼多年,看過太多小媽媽,像他們這種沒有名分保障的,沒逃個無影無蹤就算有良心了,才二十歲的年輕爸爸,肯負責任的真的不多見。

她一直不曾告訴過他,他牽著她的手產檢、第一次分享寶寶的心跳聲、趴在她的肚子上對孩子說話,還有半夜緊張兮兮地爬起來,不厭其煩對著她的肚子碎碎念︰「寶寶,我說真的,那條繩子很危險,你乖乖跟媽媽一起睡覺,千萬不要再玩了喔!」的模樣,都是她人生中最珍貴的幸福瞬間。

他學著煮月子餐幫她調理身體,同時照顧她和初生的小嬰兒,知道她怕冷,夜里會將她抱得緊緊的,總是等到她和孩子都睡了,他才會放任自己沉入夢鄉。

有一回,她難受得醒來,枕邊的他幾乎是立刻察覺到,撐起身研判她的動作,低問︰「漲女乃嗎?」

他怎麼能把這種事講得如此自在?

由她羞惱的瞪視得到答案,他拉開她的手,開始解衣扣。

「宋爾雅——」她本能抗拒他在胸前揉按的手。

「噓,寶寶已經睡了,請暫時將就一下。」他低頭吸吮,態度自然,全無絲毫別扭。

「有沒有好一點?醫生說不擠出來容易得乳腺炎。」

「……」他媽媽講座果然不是听假的,她稍有不對勁,他都能察覺。

也許是懷孕期間太補了,她乳汁相當充沛,寶寶食量沒那麼大,這幾天擠得手酸,他應該是察覺到了。

他們明明不是夫妻,但是他做的已經比一個當丈夫的還要多更多,甚至是連丈夫都不一定願意做的……

這樣的男人,誰得到他,都會幸福。

但是她放掉了,放掉掌心里滿滿、滿滿的幸福。只不過是一通電話,就毀了他們辛苦構築起來的、小小的夢想。

然後,許多年以後,他仍問她︰「如果有機會,你想不想拾回它?」

她想不想?或許說——她可以嗎?

神思恍惚地回到家,唇畔仿佛仍能感受到他烙下的溫度,她想起臨走前他的交代,趕緊掏出手機回電,否則以她對他的了解,他真的會等到天亮。

「到哪里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大廳的燈光驟亮,瞳孔一時無法適應突來的強光,她眼前一陣花白,來不及撥出的手機滑落掌心,淺淺的笑意僵凝在嘴角。

黃鎮東只要一見到她,就難以遏止滿腔的怒火。「丟寧馨一個人在家,你倒好,逍遙快活到現在才回家?!」

夏寧馨二十二歲,不是小孩子了,這樣是很大的過失嗎?

即使明知黃鎮東是在雞蛋里挑骨頭,她也沒辯駁一句。在他面前,她習慣了安靜,習慣了當個沒有思想的人。

「……你欠夏家的,還也還不完,還有臉賴在這里不走……」

又是另一波長篇大論的羞辱開端,她已經有心理準備。這些年,無論她做得再多,都改變不了她在夏家的罪犯身分,他永遠也無法消氣,平等看她。

「……你就跟你那個只知享樂的母親一樣,沒心沒肺!」

似乎,無論最初的事由開端是什麼,都會址進她母親來鞭個兩下。

她麻木地听著,承受指責。

「哼!你最好不要動什麼歪腦筋,要是讓我逮到把柄,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千篇一律以警告作結。

因為她是外人,永遠被當賊一樣防著,怕她竊走夏家一分一毫的財富。

黃鎮東終于發泄完怒氣,轉身離開夏宅。她這才移動僵麻的腿,舉步上樓。

行經樓梯轉角,細碎耳語飄進她渾沌的腦袋。

前面是夏寧馨的房間,隔壁原本是一間和室,用來招待來客,後來圖方便,改成夏寧馨的工作室。

十六歲時,夏寧馨發現自己有服裝設計方面的天分,就轉換跑道改讀設計學系,公司不少商品都是出自她的手,她相當熱衷于目前的生活——至少看起來是如此。

細碎的耳語自夏寧馨敞開的房門傳出,佣人一面整理房間,一面交談。

「你剛剛听見了嗎?舅爺罵人的聲音。」

「常常啦,你來這邊工作一年,听久就不奇怪了。」

是啊,不奇怪。夏家上上下下,無論新舊僕佣,誰不知道她心腸之惡毒?黃鎮東從不隱藏這一點,並且大肆宣揚。

「大小姐真的這麼壞?看不出來耶,她平日都不怎麼說話。」

「不知道,我也是听來的。二小姐會聾據說就是她害的。」

「原來二小姐真的是聾子?!」一人驚訝得不小心揚高音量。

「對呀,我們講這麼大聲她還听不到呢!」

「好可惜,她那麼漂亮,成了殘障人士,以後怎麼嫁得出去啊?」就像一幅美美的畫,染上一滴污點,就毫無價值了。

「最慘的是她腦袋又不如大小姐,什麼都被搶光了,還傻傻地跟人家道謝。」

佣人換好被單,轉身要離開時,看見佇立在門口的身影,兩人都傻了,面面相覷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們明天不用再來了,薪水我會叫管家結算給你們。」

夏以願目光落在床頭的肋听器上,看也不看她們一眼,拿了肋听器,面無表情地往隔壁的工作室走去。

堡作室的門也是開的,方才話語中被嘲笑、被憐憫的主角就在里頭。

她必須握緊豢頭,才能抑制自己情緒失控。

那一瞬間的疼楚,比黃鎮東的羞辱還要痛上千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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