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啞然無言。
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豈料他早已模透她的心思。
「我們是什麼樣的關系?連我你都防,夏以願,你對人性極度地不信任。」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傷人,只能沉默,任憑他指責。
他原木可以不說的,都裝傻那麼久了,裝一輩子也不是那麼難的事,為什麼選擇在這時戳破它?或許因為,她真的改變不少。
至少,她現在願意將夏家交到他手中,相信他不會背棄她們。
他嘆了口氣。「還有呢?你知道,光是這樣,不足以留住我。」
還要有什麼?她太貧瘠,除此之外,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她張口、閉口,腦子空空的,什麼也說不出來。「我……我……」淚水不期然滾落,又慌、又急。
她不哭的。
這個女人,傲得從來不在人前掉一滴淚,卻在他面前,防衛潰決。
宋爾雅直覺地反手關上門,落了鎖。這一幕,除了他之外,他並不打算讓第三人瞧見。
若在以前,他一定會舍不得將她逼到如此境地而暫時罷手,但是……她這回真的是讓他太生氣了。
「給我一個理由,一個讓我可以留下來的理由,有這麼難嗎?」
「我、我舍不得小冬兒……」情緒一旦失守,便再也收不住,任淚泛濫成災。「她是我的孩子,我想陪著她,就算她只能喊我姑姑,我還是……不想錯過她每一階段的成長,不要這麼殘忍……」
是嗎?只為了小冬兒?
她可以交托信任、交托權勢,甚至哭著留住她的女兒,就是不願意對他交出一絲一毫的真心?
他嘆了口氣,走向她。「別哭了。」
「你……答應了嗎?」仰起淚眼,驚疑不定地問。
「嗯,我答應。」指月復拭去頰上斑斑淚痕,終究還是讓步。
至少他替女兒要回她應得的部分了。
她松了口氣,一個月來的心靈煎熬,讓她一松懈下來,整個人幾乎虛月兌。
至少她確定,他暫時不會走,還在她看得見的地方,至于黃鎮東那方面……再困難她都會面對,比起讓他離開這一點,已經沒有什麼不能面對了。
從頭到尾,他一直專注地凝視她,沒錯過任何一分的表情變化——
夏以願,你說——你不愛我,是嗎?
他扯唇,笑了笑。
就不知,她這是在欺人,還是想自欺了。
「你騙我!」
如果夏以願以為自己已經成功說服他打消離開的念頭的話,也就難怪她現在會氣成這個樣子了。
前往機場的路上接到電話,另一頭傳來的指控,令他訝然失笑。「我騙了你什麼?」
「你說你不會、不會……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
她急得都語無倫次了,宋爾雅同情地想。
「所以我將小冬瓜留下來了啊。」他可沒食言。
「什麼?」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你說你舍不下女兒,好,我同意將她留在你身邊,委托書我已經簽好了,小冬瓜會拿給你,這段時間由你代為行使小冬瓜的監護權。」
她愕然,張口閉口,好半晌吐不出一句話來。
「還有什麼問題嗎?車子要上高速公路了,我想專心開車。」
「……」喀!
他幾乎可以听到另一端重重掛掉電話的聲音。
小母貓被他惹毛了。
低低地,他笑出聲來。
要夏以願不生氣?這怎麼可能!
當時,她是真的以為他改變心意了。只要他不想走,任何問題他們都可以一同解決,她是真的滿心如此認定的……
但,他沒有。
對,是她天真,人事令都下來了,職權交接也辦妥了,已經成定局的事。她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不惜和舅舅翻臉也要堅持留下他,她那麼心急,他卻是迫不及待想快些逃離她……
不肯承認那種刺痛心扉的感覺叫受傷,她倔強地讓自己表現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連他偶爾因公事需要往返港台,有時回來小住兩天,她也刻意不去理會他。
第一個月過去、第二個月也過去、三個月、半年……
一年了。
除了幾次公事上的會面,私底下,他們沒再見、聊過半次。
她從不打電話給他,他每次打回來,主要也都是和女兒說說話,有時也和寧馨聊幾句,就是沒想過要叫她听電話。
他們之間愈來愈疏遠,好像……什麼都不是了。除了深藏在心中的秘密之外,有時候,她真的感覺他們是完全不相關的兩個人。
于是,時間拖愈久,她就愈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今天中午,他來過公司,那時她正在和各部門開會。後來他離開了,傍晚時家里來過幾次電話,是寧馨催促她今天早點回家,說宋大哥難得回來,不會停留太久,至少一家人好好聚在一起吃頓飯。
鮑司明明沒有太緊急的事,她還是故意拖延,賭氣地拖到八點以後才返家。
「大姑姑,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她蹲抱抱迎上前的小冬兒,目光不由自主繞了室內一圈。
「把拔已經去坐飛機了。」
他走了……
沒跟她說上一句話,又走了。
也許她眼中的失落真的太明顯,連小女孩都看出來了,悄悄在她耳邊說︰「把拔說農歷年會回來陪我過節,到時候你不可以再沒空了喔。」
「嗯,我再看看。」
替女兒檢查完功課,睡前聊聊幾句貼心話。也許是見到父親,女兒今晚情緒特別亢奮,都過半個小時了還一點睡意都沒有。
「好了,小寶貝,你明天還要上課,快睡。」
「好吧,下次再說。」在她懷中挪好最舒適的位子,終于甘心閉上眼楮。
「大姑姑——」安靜不到五分鐘,又開口了。
「還不睡?」
「再一句,最後一句就好。」
「嗯,什麼事?」有這麼重要,非得現在說?
「你都不擔心,把拔真的不回來了嗎?」
「你在這里,他怎麼可能不回來?他非常愛你的,不要胡思亂——」
「我不是說我,是說你。」小女孩仰頭,對上她傻愣的表情。「他和妙妙阿姨天天都見面,說不定哪一天就在一起了,你真的一點都不怕把拔把你忘記了嗎?」
直到夜深人靜後的此刻,小冬兒已然入睡,她回到自己房中,再也沒了睡意,望著窗外徹夜無眠。
分不清是小冬兒的話,還是他將她諸腦後的可能,兩者誰帶給她的震撼比較大。
她和宋爾雅……小冬兒是幾時發現的?她們的關系……她也清楚嗎?如果知道,為什麼不說,人前人後仍喊大姑姑?是因為……心里也怨這個不承認自己的混蛋母親?
因為太過震驚,她一句也不敢問。
宋爾雅說得沒錯,她是個膽小表。
她還記得,當時的人事調動里也包含了董妙華,而且據說是宋爾雅親口指定要的人。一般而言,沒有家累或感情牽絆的,多半不會放棄這種可以一展長才的升遷機會,董妙華是個優秀的女子,她不得不承認。
也許就像女兒說的,時日一久,兩人也就傳出好消息了,感情的事誰也說不準。
這是她自己說的,除了她,他可以和任何一個女人在一起,他從來就不欠她。
也許……心里會有那麼一點點遺憾、一點點悵然,但是這樣對大家都她。
她躺回床上,試著讓心靈平靜,好好入睡。
凌晨了,她依然沒有如願睡著。
她坐起身,未加思索地抓起床頭盯了一晚的手機,沖動地撥了出去。
然後,她才在心底自問——撥這通電話是要做什麼?
手機沒有接通,轉進了語音信箱。
也對,他現在應該還在飛機上。不過就算到目的地,他也不會向她報平安,就像回來也不會特意告知她一樣,她已經失去那樣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