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從一數到十,讓心情維持平穩,再睜開時,口吻冷靜。「你喝醉了,我扶你回唐休息。」然後一覺醒來,把這一切都忘光光。
夏以願揮開他,跌跌撞撞地由他懷中退離,踉蹌步履還撞上茶幾,發出不小的聲響。
「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算醉了……你沒听說過酒後吐真言嗎?這就是我的真心話——我不要你,宋爾雅,你走開,不要再管我了行不行!」
「還說沒醉,連走路都不穩了……」
「你不是在等我的答案嗎?我現在回答你,我不會回頭,你等得再久都沒有用!七年了,你怎麼會以為,一切都沒有變?我早就不愛你了!」
「現在你明白了嗎?沒有人會真的一輩子愛另一個人,‘永遠’——這是多麼沉重的一個辭匯,所謂的快樂、幸福,都只是一時的假象,這世上不會有永遠的愛情,更沒有永遠的幸福,你懂不懂……」
宋爾雅沉默了。
沒再試著上前攙扶她,過于冷沉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再說一邊,夏以願。」
「我說,我不要你!你可以走開,我無所謂,真的無所謂……」
……好,她夠狠!
清晨,夏以願頭疼欲裂地由自己床上醒來。
「知道難受了?活該!」很風涼的嘲弄。她自找的,怪誰?
往聲音來源望去,窗邊逆光而立的男人令她眯起了眼,初醒的腦子一時反應不過來,直覺問︰「你怎會在這里?」
怎麼,搞失憶?
宋爾雅皮笑肉不笑。「不記得我為什麼會在這里?也不記得自己昨晚說過什麼話了?」
幾乎是他一開口,她就想起來了。
他很故意地說︰「需要我做個前情提要嗎?」
「我喝醉了,可能有點失態……」
「不是有人說酒後吐真言?」想賴給酒醉,想都別想!「大家都那麼熟了,別跟我客氣,我相當樂意提醒你。昨晚,有人斬釘截鐵地說不需要我,叫我滾遠一點,別來礙她的眼……好了,趁現在清醒了,還有沒有什麼遺言——喔,我是說,遺漏掉的語言需要補充的?」
她非常不習慣他用這種口氣說話,嘴角笑著,笑意卻沒有到達眼眸,吐出的話語句句冷銳如冰。
「我很抱歉……」
「就這樣?」不打算收回它?
宋爾雅盯著她,她不是不曉得他在等什麼,可是……
她的沉默,一如以往。
而他的心,也在寂靜中,一點一滴地冷卻。
是啊,他還指望什麼?等了這麼多年,她什麼時候給過他回應?
只有他自己,像個傻瓜一樣,還以為真能等到什麼。
她從來沒有後悔過,也不會後悔,他宋爾雅在她心里的重量,敵不過她的罪惡感、敵不過她對人性的不信任,她寧可品嘗孤獨,也不願意轉身走進他的懷抱。
七年來,他不是早就該看清這一點了嗎?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唇角扯開一抹笑,他極輕、極緩慢地接續︰「我怎麼好再強人听難呢?你說是不是?夏、大、小、姐!」
一陣寒意襲來,她莫名地一陣不安。
第8章(1)
一個禮拜之後,她終于曉得宋爾雅當時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看著桌上的人事命令,她突然一陣火。
「這麼重要的人事調動,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當我這個總經理是死了嗎?!」
「這不就知道了?」宋爾雅聳聳肩,一副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用不著大動肝火。
「我不準!鮑司是我在經營,這麼大的調動,沒人事先跟我商量就直接丟個人事簽呈要我批準,這樣算什麼?」
「很可惜,你上頭還有個董事長。」董事們壓下來,得看她扛不扛得動。
「我自己會去跟他溝通,總之這件事沒得談。」
喲!向來只要董事長一句話下來,就赴湯蹈火、使命必達的夏總經理,居然會為了他甘冒大不韙,破天荒懂得反抗了,他真是受寵若驚。
「別為難我了,這是上頭直接授意的,就差您一個大印,請您就行個方便好嗎?」
她抬眼望他。「你也同意?」這樣的人事命令,他怎麼能同意!
「為什麼不?」
他表現得泰然自若,仿佛只有她一個人在那里焦慮、干著急,他倒巴不得快點走!
「還是——你後悔了?舍不得?」
唇角那抹帶些輕嘲的笑,仿佛在諷刺她的難舍與狼狽。被他這一激,夏以願頓時怒火攻心,不假思索地迅速簽名,塞回他手上。
既然是他鐵了心要走,她何必強人所難,徒惹人笑弄!
「多謝成全。」只有他才知道,嘴角那抹笑是在嘲弄自己多年苦候的痴愚。
幾乎是在他轉身的同時,她立刻就後悔了,但一股傲氣使然,讓她倔強地不肯做出任何挽回舉動。
一個月過去,他沒有改變主意,而她的情緒也一天比一天焦躁,現在連夏寧馨都閃遠遠地,以免一個不小心誤觸地雷。
人事令公布的那天,公司有人恭賀他升官,也有人提議說要為他餞行。畢竟這一去,少說也得要個三、五年,是說離鄉背井的代價也算值得啦,身為香港分公司的總經理,至少不像在這里,屈居人下不打緊,還得看夏以願臉色,動不動就被刁難。
那一天,據說夏總經理脾氣暴躁到沒人敢靠近,還有人一臉羨慕地對他說︰「你倒是解月兌了。」
是啊。他苦笑,是解月兌了。
他勉強回了同事一記「抱歉,請自行保重」的表情。
還有同事將公文往他手上放,求他送過去。「拜托,全公司上下也只有你不怕她。」
「所以你們就不怕我?」好大的膽子,連小小課長都敢指使他了!
「怕啥?」出了名的好好先生,又不會刁難他們。
「算了,我去。」誰教孽是他造的。他太清楚上頭那把火是怎麼燒起來的,但是這一回,他是鐵了心,不打算回頭了。
這麼多年來,他總是縱容她,有時想想,會造成這局面,他也得負上一半責任,是他寵壞了她。
搭電梯上頂樓,夏以願看見他送來的那疊公文,冷言嘲弄︰「怎麼?人事令是將你調職為跑腿小弟嗎?」連采購部門的估價單都有!
「交接得差不多了,我現在是全公司最閑的人,打打雜也不錯。」他全然不介意她的壞脾氣,回應得一派輕松。
是啊,臨行在即,下個禮拜起,連在公司偶爾看他一眼的最後期望,都將失去了……
心髒驀地一陣痛縮,在他踏出門外前,夏以願即時開口。「你真的——非走不可嗎?」
人事令都下來了,由企劃部經理直升分公司總經理,他前往香港成立海外分公司事宜,連職務都交接得清清楚楚,還假得了嗎?
「我知道這幾年很委屈你,也知道你有足夠的能力守住屬于寧馨的一切,如果……我的意思是,我沒有很戀棧這個位置,既然我們的目的沒有沖突,那我可以……」
讓賢嗎?
連這種利誘手段都使出來了,看來她是真的慌得方寸盡失。
宋爾雅玩味地瞥她。「還有嗎?」
她愣住。還要有什麼?
「讓我來替你剖析上面這段話。如果你認為我們的目的都是保護寧馨、守住夏家的一切,這些話為什麼一開始你不說?很簡單,因為你不相信我,你不認為在名利的誘惑下,我還能不改初衷,所以你選擇了和我切割得干干淨淨,然後回來替寧馨守住一切,那麼,就算我利用寧馨的感情得到什麼,或者和黃鎮東沆瀣一氣,至少你手中還守住寧馨最後一點生機,我有沒有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