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她的故事?她全部的故事?何焯听著,還是覺得哪里怪怪的啊!
「那你和衛成器,你們……」
「我和二叔達成條件,衛成器配合我激你娶我為妻,我呢,幫衛成器讀書,助他考取寶名。」
就這樣?所有的騙局只是這樣?可何焯怎麼還是覺得何夫子在某些地方對他有所隱瞞呢?
「你……」
「你離廉親王遠點,還有——千萬不要答應他娶我之事。」
「……呃?」
何焯傻掉了,那個幾天前還千方百計想陰謀搞算計刺激他娶她的女人,現在卻要他別娶她?
她成心耍著他玩,是吧?何焯憤而大吼︰「你看中更有權勢的人直說便是,用不了玩這等花招。」他起身欲走。
何夫子告訴自己,她不能再眼睜睜地看他走掉,不能再任他繼續誤會下去。他要她的坦白?
那她就明著對他說了。
「何焯,你這個笨蛋,你怎麼就不明白?我是不希望你卷入九子奪嫡,萬劫不復的境地。」
「別再拿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敷衍我,你真以為我是個笨蛋,難道還不比你一個印書女更懂當前朝局?」她總愛自以為是,把他當成什麼人了?
何夫子憤憤地瞅著他,「是你太自以為是了,總是看輕我。」
他當真以為他什麼都知道嗎?
「你以為你為什麼能進入廉親王府?是李光地!是你那位恩德戴天的恩師向廉親王舉薦你。」
這又如何?何焯覺得很正常,「恩師確是幫了我許多。」
「他幫的可不只是你一人。」何夫子說得口干,兀自倒了杯熱茶,先潤了嗓子再說。她也不招呼這位客人,估計人家也不敢再喝她的水了,「你那位恩師幫過的人可多了,除了把你何焯舉薦給八爺,他的其他一些歷屆門生故吏也分別被舉薦到三爺、四爺和遠在外頭的十四爺處,早年間還有些他的門生供職于被圈禁的大爺和被廢掉的太子爺那里。李光地的這些推舉並不是一般的舉薦,他的這些門生往往充當這幾位皇子府邸內的參謀角色——與你今日之遇如出一轍。
「一如你今日成為八爺的上賓,為其謀劃一般,那些門生也在不同的奪嫡之戰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就連如今堪與八爺抗衡的雍親王四爺府邸內也有李光地的門生。後來大爺和被廢掉的太子爺紛紛垮台,他那些門生也因此或丟官或發到外地做官,更有幾位心月復被誅殺。一旦這些門生跟著皇子倒了血霉,就像對待陳夢雷陳先生一般,你那位恩師可再不會出面保舉——你覺得一切只是巧合,當真只是你那位恩師愛才惜才?」
何焯心里「咯 」的一聲,像被一塊大石頭砸中了要害。他在八爺府里這段時間,不管是否願意,朝局上的事多少也知道一點。
當今聖上痛恨黨爭,這是眾所周知的,可康熙爺畢竟年歲大了,誰會接下那把龍椅,朝中每個官員都在私底下審時,在心中度勢。
難道恩師真如何夫子所言,明知道聖上厭惡黨爭,可為了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他自己不選擇皇子,卻讓自己的門人投石問路?
若真是如此,他們這段師生情又成了什麼?
他跌坐在圈椅內,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何夫子心知他開始考慮這當中的蹊蹺之處,她慶幸于他在跌到谷底之前終于懂得為自己設想了。
「何焯,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我說了多少謊話,請你相信兩件事,其一,在這世上,也許我會害任何人,但絕不會害你;其二,如果天地間,于你而言只剩一個人可以信賴,那麼那個人除了我,絕不做第二人想。」
何焯怔怔地陷于椅內,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不知道他下一步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被恩師設計進入政治陷阱中的自己該往哪條路上走,還是……還是根本就沒有路可以走?
「依你之見,我該投靠四爺?而遠離八爺的圈子?」
他蹂躪著自己的十指,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怎麼會這樣?我以為進入南書房,入駐廉親王府,我以為我終于找到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華,實現畢生的抱負。我並不想進入誰的圈子,更不想參與什麼奪嫡之爭。」
何夫子扶著他的肩膀,說不上是安慰還是有意刺激他,「可你已經卷入了,何焯——你沒得選擇。」
「你是四爺的包衣,你當然希望我跟隨四爺。」
他到這一刻還以為她如此這般的相勸是別有目的嗎?何夫子長嘆一聲︰「你總說我對你是虛情假義,是機關算盡,可你何曾看到我的真心啊?」
也罷也罷!走到現在這個緊要關頭,兒女私情倒還是其次,最最要緊的是保住性命才好。
她決定與他推心置月復一番——
第6章(1)
「何焯,此時、此刻、此地,除了天地,只有你我二人,平心而論,你覺得當今聖上如何?」
拋開取悅龍心之意,在南書房侍候了一段時間的何焯真心以為——「當今聖上可謂千古一帝。」
康熙爺早承大業,勤政愛民。經文緯武,寰宇一統。雖說是恪守祖業,然順治帝留下遺患甚多,康熙爺要守業更要開創。他聖學高深,崇儒重道,幾暇格物,豁貫天人,尤為古今所未覯。他在位這些年,除螯拜、平三藩、收台灣,平定準噶爾叛亂,遏制沙皇俄國的擴張。放眼普天之下,久道化成,風移俗易,天下和樂,克致太平。
綜觀歷史,堪與康熙帝相比的君王,前無古人後……怕也少來者吧!
何夫子點頭稱是,「康熙爺確實是一代明君,所以在立儲之事上絕不會馬虎。加之有二廢太子之事在前,聖上更不會隨心立儲,你以為呢?」
立儲之事已成當前大事,雖然康熙帝不言,但私底下九之奪嫡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何焯也深感此事重大,「那麼你是覺得四爺最有希望繼任皇位嘍?」
何夫子搖了搖頭,蹙眉道︰「我不是聖上,我無法洞察他老人家的心思。但我可以肯定,你的八爺是絕對不可能坐上那把椅子的。」
「為什麼?」
為什麼她竟能這樣肯定?
何焯侍奉八爺左右的這段時日,他冷眼旁觀,無論是才是德,八爺都是皇子之中非常出眾的,更別說他還受到一大堆官員文人的支持。
「依我看,八爺深得人心,朝中大半的官員暗地里都支持立他為儲君,若聖上依附臣子之心,那八爺是最有希望坐上那把龍椅的……」
何夫子揮揮手打斷他的話,「我只是一個印書女,我不懂天下大事,更不敢妄言什麼樣的人可以執掌天下,指揮山河。我單從我一個小戶人家的想法去看——
「滿人從關外浴血殺進關內,不過幾十年的光景。縱觀歷史,哪朝哪代的皇帝不希望自己的江山千秋萬代?以康熙爺的眼光,自然也是放眼今後的。如今聖上已經是六十的人了,可身體健碩,他千秋之後繼承江山的儲君怕起碼得過了不惑之年,那麼他的目光必然要鎖定孫子輩中可以繼承大位的人選——在弘字輩的皇孫中,你以為何人較為出眾?」
她還真不是一個簡單的印書女呢!連皇孫那輩都考慮上了。
何焯惟有搖頭,「我可沒有聖上那麼長遠的目光。」
「我也沒有。」在他的驚愕中,她伸出了手指,「但數數——我是會的。」
她此言何意?
「八爺有幾個兒子?」
這倒不難算,何焯回說︰「只有一個。」
皇家的事,他所知還不敵她之一二,還是讓她來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