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夫子 第14頁

「八爺膝下只得一子弘旺,康熙四十七年正月生,其母為妾張氏。還有一女,康熙四十七年五月生,其母也是妾。福晉郭絡羅氏,雖出身高貴,乃和碩額駙明尚之女,然未有所出。就那麼一子還時常病病懨懨的,也未能及早入南書房,同一干皇孫們習文練武。

「再看四爺,與八爺差不多年歲,卻已有十多位子女,除去早殤的,已見聰慧的就有長子弘暉、三子弘時、四子弘歷、五子弘晝,六子弘瞻、七子福惠,其中弘時、弘歷、弘晝這三人在皇孫輩中已是嶄露頭角——若你是康熙爺,考量了眾皇孫後,你會選擇誰來繼承自己的江山?」

對子息一說,何焯在朝中亦有所听聞。傳聞康熙帝斥責八爺時曾言其「迄今未生子」,約莫就是對弘旺乃賤母所出,血統低微有所異議。

然何焯並不以為此事已成定局,「八爺方而立之年,子息之事還長遠得很,未必就會如此了了。」

「那是你不了解衛家的血統。」

何夫子從八爺的生母開始說起︰「就拿八爺的生母良妃來說,她的美麗出眾是眾所周知的,即使年過三十依然深得聖上寵愛,可她卻只為康熙爺留下了一子。

「與之差不多時候受寵的郭絡羅氏宜妃卻為康熙爺生下了五位皇子,其中三位康健;與之受寵年限一般的馬佳氏榮妃和四爺的生母烏雅氏德妃都育有六位子女;就連康熙爺晚年受寵的王氏密妃在受寵的八年間也誕下三子——這中間難道沒有什麼可說的嗎?

「再看衛家,祖父只留下我父親、二叔和良妃,我父親早逝,良妃只留下八爺一人,二叔倒是妻妾成群,可所生子女不過四人,其中三人早夭,留下來的惟有衛成器這一個命根子。由此可見,衛家確是子息單薄。」

何焯漸漸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依照衛家的血脈和八爺這些年的現狀看,他膝下怕只得弘旺一子,與四爺的那幾小爺相比,那麼康熙帝他決不可能把皇位傳給……」

他說不下去了,只是簡單幾句,拋開什麼才德口碑不說。若他是皇帝,也不會將大位傳給只得一子的八爺。

而今,無論他意願如何,其他幾位皇子已然將他視為八爺一黨的核心人物,將來無論哪位皇子登上大寶,他都會不得好下場。

八爺趁此時機借何夫子向他提親,這分明是要將他逼成身邊心月復之人,讓他無可選擇。待他與何夫子成親之後,八爺便會向他透露機密之事,那……八成與奪嫡之爭有關聯。若到了那一步,他便真的抽不開身了。

他開始明白何夫子的考量,在政治朝局上,她比他成熟太多了。

那麼,他們的聯姻之路又該作何?

「听我的話——無論八爺如何利誘,你堅持強調我欺騙你太多次,決計不能與我成親。」

何夫子滿眼的真摯讓何焯無法忽略,她是認真的,她是當真不願與他成親。他知道,這是為了他的今後考慮,可她的決絕又讓他心頭遍布疙瘩。

「你當真要我拒絕八爺的提親?要知道,這是你嫁我為妻最佳時機,你之前不是千方百計想盡一切手段逼我娶你嘛!」這個女人,未免太嬗變了。

何夫子眼望著他,悠悠然笑開了花——

「何焯,你知道嗎?我逼你是因為我了解你,我們太像了,我們都是那種不會輕易將自己許給旁人一生的家伙。我們對相伴終身的那個人有無限的要求,直到我們滿意為止,在這之前我們不會輕易許諾。對我,對喏喏小姐,你都抱著同樣的心態——我們不夠好,不夠符合你的要求。

「可這世上真有全然符合你要求的女子嗎?若她出身名門,是否又能與你談詩對文呢?若她才氣逼人,是否又驕傲自大無法治家呢?若她精通家事,又是否容貌出眾呢?若她是十全十美的女子,你又是否愛慕她的性情呢?

「我逼你,設計你,騙你娶我,是希望在你看清這一切之前讓我們生米煮成熟飯。我有信心在成為你的妻後,讓你絕對不會後悔,甚至會慶幸自己有我這位當家的;我更有信心,憑我的智謀帶你遠離政治漩渦,簡單、富足而愉悅地度過下半生。

「只是……這一切來得太快了,你太快進入政治核心,你太快卷入奪嫡之爭,你太快被八爺看中,你太快成為其他皇子都無法拉攏的對象,所有的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我來不及想好法子助你全身而退,我們就必須做出抉擇。」

何焯痴痴地望著她,他頭一次發現這個小女子的愛是如此的博大高深,「這就是你的抉擇?與我徹底分道揚鑣?」他們彼此之間都很清楚,一旦何焯此次拒絕八爺的提親,他們倆至死再不可能結為連理。

她先前費盡心機,難道就是為了這樣的結果?

他不信她會認下這樣的結局。

連他都不甘心,一生的幸福成為政治的殉葬品。

「夫子,你……不會不甘心嗎?」

「會。」

她的回答比他想象中更干脆,「我不甘心,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就這樣因為毫不相干的皇子之爭而湮滅。可,如果讓我在一生的幸福和你的平安中做出選擇,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我要你平安,長長久久地活著,這比什麼都重要。」

那一瞬間,他好想握住她垂下的手指,好想好想將她擁在懷中。

然,她背過身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們之間原本相連的那根紅繩……斷了。

他終于知道他錯過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啊!」

听完了何焯所說,他與何夫子之間的恩怨糾葛,八爺也不再勉強,「若是這樣,這門親事也只好作罷。待日後福晉遇上性情溫良的大家閨秀,再為你說親,你可莫要嫌我嘮叨啊!」

八爺朗聲笑著,何焯只是一個勁地喏喏,再不支聲,「若八爺無事,我就去校對王應麟先生的《困學紀聞》了。」

「慢著,我今日找先生還有一事。」

八爺掂著手中的扇子揣摩著說道︰「會試在即,近來京里聚集了不少文人,有許多都是先生的故交,大多還曾拜讀過先生的錦繡文集。我想請先生出面替我好生招待這些文人,地方嘛……也不拘什麼大場合,我瞧著儒茶青幽就不錯,先生與那里的老板娘也熟稔吧!」

只是在儒茶青幽會會文友,這與從前他參加的那些茶會並無不同。何焯略想了想便答應了︰「好,此事我盡快安排。」

「先生先放下手里的書稿,早些替本王招呼好這些參加會試的貢生吧!」

八爺發了話,這事不是盡快,而是立刻!

何焯不敢自作主張,忙放下手里的書稿,這就去安排茶會事宜。

喏喏小姐許久不見何焯了,乍一見到,她竟有些茫然,「潤千……」

「我受八爺委托,要辦個茶會,煩請喏喏小姐幫忙籌辦一下。」他自懷里取了先前擬好的名錄,「這是邀請之人的名單,還請喏喏小姐按單子準備。」

「哪里哪里,是我托了潤千的福才是。」喏喏小姐盡心招呼著,雖時隔不久,卻總覺得他們之間變得很陌生,「要來盤茶點配茶嗎?」

「不用了,我還有要事在身。」他婉言拒絕,急著召集來京的貢生文人。

見他這就要走,喏喏小姐也憋不住了,遙遙地站著忽然開了口︰「你……你和何家小姐要成親了嗎?」

何焯轉身靜默了片刻,低垂的頭藏住他的所有表情,「我和何夫子此生再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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