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當家(中) 第21頁

別開玩笑了——若宏親王的示愛在她看來只是玩笑,他在船上的那番表白,她還記得嗎?

或是已經忘了,或是用沉默來代替拒絕……

在回鄉之前,胡順官想問個明白。

「你就做我側福晉吧!阿四,你就做吧!阿四……」尊貴的大清宏親王現在像個孩童似的跟在阿四後面追要著糖果。

別玩柔情政策,阿四看得多了,「嘿嘿嘿,我說宏親王,洋人可沒有正福晉、側福晉,只有一個老婆哦!」

「那你做我老婆吧!」

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阿四恍如回到現代——你做我老婆吧!她活了二十五年,好似還沒有哪個男人對她說過這句話。

好吧——她很想說這句話,卻不是對他,不是對眼前這位大清宏親王。

「我說宏親王,你別鬧了。如果只是因為我兼有洋人女子的性格和中國女人的樣貌,你娶個洋媳婦進門,再找幾個咱們大清國的小泵娘為妾不就成了嘛!」

他們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她仍是堅持稱呼他「宏親王」,單就這一點便知她並未將他當成可以親近的人。

宏親王就不懂了,「我都做到這分上了,阿四,你到底在擔心什麼?擔心時日久了,我會冷落你,還是擔心一入侯門深似海?」

「若我真進了王府的門,有一天你若冷落我,我走便是了。我相信離開王府,離開你這位親王,我一樣會活得很好。」她驕傲得很。

「那你是因為什麼……」

「你不是我要的那個男人——我早就對你說過的。」

他是親王多忘事啊!抑或是壓根沒把她的話當真,總以為親王這個名頭所帶來的富貴、榮華、權力、地位足以撼動她。

宏親王從藏著諸多珍寶的櫃子里模出殘留的半瓶紅酒來,他收著這紅酒已有好些時日,無人陪他對飲,他始終不曾喝過。拿在手中掂量了半天,還是放回櫃子里鎖上。讓管家取了他新買的紅酒來為他們二人斟上,「上回你請我喝法蘭西紅酒,這回輪到我請你了。」

這位自命不凡的宏親王一定不知道,自打他愛上了法蘭西的紅酒,王府里的女人們通通以品紅酒為消遣的唯一方式,那位賢德的福晉首當其沖。

喝酒喝酒少說話,這樣的女子才討喜——阿四端起宏親王不知從哪兒模索來的琉璃高腳酒杯,優哉游哉地品起酒來。

她那深深的笑深深地印進了他的眼窩,原來同一個女人對飲也是一件如此愜意的事。宏親王忽然很想強制性地把她留在自己身邊,但他明白,被他用權力強迫留下的女子便不再是他欣賞的阿四。

「你找到你想要的男人了嗎?別告訴我就是你身邊那位滿身銅臭味的胡順官。」

「我們家原來也是經商的,你覺得我身上有銅臭味嗎?」阿四俏皮地反問他。

他咧嘴笑說︰「你那身銅臭……被酒香泡沒了。」

「你身上的俗氣卻被銅臭沖沒了。」阿四直言不諱,「宏親王啊宏親王,你自命風流,可骨子里呢!謹小慎微,趨附權貴,雖是大清的親王可只想著如何保全自己的富貴榮華,從未想過要為這個國家做點什麼。要不是有親王的名頭所代表的貴氣和萬貫家財打造出高雅,宏親王,你啊還不如一個草根階層。」

被她一通說,宏親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像塊調色盤似的變化萬千。

阿四仍不知死活說個沒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之所以那麼執著娶我進門當你的側福晉,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因素︰你覺得我對政局的把握實在是太準了,這點對你而言是最需要的。」

愛可以變幻得有多功利,在屬于阿四的那個「四小姐年代」,她已經有了足夠的感悟。宏親王用愛做掩護想從她身上獲得對政治的敏銳,可惜仍未能逃過她的眼眸。

她倒真希望自己像個傻丫頭似的,什麼也瞧不出來。以為自己當真魅力足以撼動天下,讓一個親王願舍棄眾多紅粉,只取她一瓢飲。

只是,若她當真蠢如此,便不再是宏親王想娶回王府做側福晉的女人了。

「這世上再無第二個女人敢對本王說這樣的話。」宏王爺微眯著眼盯著她,「你當真不怕?」

阿四不怕死地回瞪過去,「怕什麼?我已是死掉的人了,沒什麼可怕的。你若因此而斷了娶我的念頭,我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她的話,他听不懂。很多時候她用的詞,說的話,他都听不大懂。好像……好像她來自另一個國度,一個他全然陌生的地方。

與生俱來的優越讓宏親王覺得這世上除了皇位沒有什麼東西是他得不到,除了太後沒有什麼女人是他得不到的。咧開嘴角,他露齒笑得燦爛,「放心,我不會因為你說了這些話就放棄對你的想法——這回你的算盤可是打空了。」

王爺的自尊心在那里蠢蠢欲動,阿四搖著酒杯嘆道︰「你們這些王爺啊,有時候還真沒草根一族可愛。」

「草根是什麼東西?」她今夜一連說了兩遍「草根」,他愣是沒听明白。跟她在一起,他對自己的學問都起了質疑,她的存在對男人而言根本是種打擊。

阿四把玩著手里的琉璃瓶,嘴角莞爾,如秋日趁著那股子透著菊花野氣的微風喝上一杯菊花茶一般愜意,「你瞧不上胡順官,殊不知這位仁兄就是草根一族的代表……」

幾進幾出院落,胡順官終于在宏親王心愛的梧桐院里看見了她,還有……他。

踫巧听見自己的名字從阿四的口中提及,沒做聲,他站在院門外的梧桐樹邊,沒敢打攪到那二人的雅興。

「論出生,他沒你出身高貴,你是什麼?你生下來就是阿哥,是龍子龍孫,即便你一出生就是個傻瓜,你也是皇上的兒子;他胡順官的出生呢?安徽農村,還是地道的窮苦人家,听說他小時候是給人放牛的。宏親王,你連牛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吧!

「論財富,你全身上下佩戴的……玉觀音、翡翠扳指、瑪瑙珠鏈、古檀佛珠……這些飾物隨便扔一件給胡順官,就夠他過上大半輩子了;他辛苦折騰了十多年,生意上好不容易有點起色,隨著杭州城破,他又回歸到最初沒錢的狀態。

「論魅力,你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名貴古董、稀奇洋玩意……你什麼不懂,什麼沒見過,跟你在一起我可以暢談的東西數之不盡;他胡順官呢!你在學習詩詞歌賦的時候,他在學打算盤,你在欣賞古董寶貝的時候,他在忙著侍奉東家、掌櫃;你在學教養練修養的時候,他在學怎麼把客人當成財神爺給伺候高興了。

「論風流,你為了喜歡的女人一擲千金,你風雅,你知情識趣——這些他胡順官都沒有,因為沒有你出生好,沒有你有錢,沒有你有魅力,所以他做不到你的風流。

「你和我這樣的人是一生下來就帶著財富、權力和地位來到這世上,若說我們是天之驕子,胡順官就是地道的草根——不夠聰明,不夠有學問,不夠有錢,不夠有地位——所以像胡順官這樣不起眼、不值錢的草根注定了一輩子被人肆意踐踏。」

阿四一番話說得宏親王心花怒放,這樣一比下來,那個他故意視而不見的胡順官根本沒什麼了不起,他的確可以真的當他不存在。

躲在梧桐樹後的胡順官听到此處,當真如宏親王所願,自動從阿四眼前消失。

她說得對,像他這樣的草根怎麼可能攀附上天之驕子。眼前品著紅酒,談著天地的兩個人擺明了是這世間最相配的一對,他還跟里頭摻和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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