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當家(中) 第20頁

觸犯皇威已是不智之舉,跟文武百官為敵,他更是不想過悠閑日子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阿四心知肚明。

以宏王爺表現出的談吐、作為,加之他周旋于洋人間所表現出的長袖善舞。若當真為官為朝,必能有番作為。可長久以為這位宏王爺一直在官場上維持著玩世不恭、不堪大用的形象,不就是為了不得罪朝中任何人,不引起聖上的懷疑,平平安安過著他的小日子嘛!

若他當真玩上這麼一出,他之前許多年的裝扮可就徹底破相了。

阿四與胡順官對望了一眼,都在心底里哀嘆︰王有齡啊王有齡,你花錢買官補缺,削尖了腦袋擠進官場,結果不僅賠上自己的性命,還讓采菊為你陪葬。你看看人家宏王爺,生下來就注定可為官為臣,人家呢!變著方子掩飾自己的光芒,只圖個逍遙自在。

這才是真正的聰明人啊!

話已至此,多說無意。阿四起身告辭︰「既然讓宏王爺如此為難,此事值當我不曾提及。阿四告辭!」

「你才來就要走啊!」宏王爺追上前去,拉著她的衣袖不放。

胡順官適時地插進其間,正好用他高大的身軀擋住阿四,讓宏王爺只能隱約看到她的身影,卻看不見她的臉,「宏王爺,我們還得再去其他幾個地方,托人送信進宮啊!真不行,我胡順官願傾盡家財幫阿四,幫王大人達償遺願。」

這不是擺明了跟他叫板嘛!

他宏王爺不敢做的事,他胡順官願意為阿四全力而為。這話可是對宏王爺的一大刺激,在女子——尤其是心儀的女子面前,男人的腦袋總是容易發熱。

他拍著胸一口應下了此事,「你們哪里都不用去了,我現在就去熱河行宮覲見皇上,這就將血書呈交給聖上。」

激將法正式生效,阿四望著胡順官的眼神笑得好不愜意。

就在宏王爺令總管去取朝服的空當,阿四好意提醒他︰「你無須將此信直接交給皇上,不如曲線救國,不妨通過一個人。」

「誰?」

「懿貴妃。」

宏王爺雖佩服阿四的聰慧、機巧,卻絕不承認在宮闈問題上,她會比自己更通曉其中的關門過節,「懿貴妃是因為生下大阿哥才封為貴妃的,這兩年並不見得得寵。」

「可懿貴妃一直幫著皇上處理朝政,這事你對她說,她會感你的情——此事對你對她左右有兩大好處︰其一,在她不得寵的時候,你還如此信任她,尊重她,事事與她商議,可見你與她同心同力。其二,正因為不得寵,懿貴妃方要在皇上面前顯顯能耐,順便殺一殺那些與她為敵的大臣們的威風,要他們也瞧瞧她的厲害,不敢小覷了她——此事若成,今後一旦她得勢,定會記得你的好處。」

還有第三大好處是阿四無法對他說出口的。

謗據歷史記載,如今咸豐帝已是時日無多,未來的幾十年,雖有人坐在皇帝位置上,可左右政局的正是這位懿貴妃——日後的慈禧老佛爺。

望著外面刺眼的日頭,阿四忽然問道︰「胡順官,現在幾月了?」

「八月——最熱的時日。」胡順官隨口答道,「你剛才沒听宏王爺說嘛!皇上去了熱河,那是避暑的勝地,也只有皇上有這樣的好福氣。」

「八月!已經八月了,咸豐皇帝在熱河啊!」阿四兩眼茫然,喃喃念著︰「快了,事情就快有進展了。」

第十四章草根與驕子(1)

餅了八月,宏王爺奕陽簡直要把阿四當成神仙來供奉。

他本是帶著王有齡的血書趕去熱河行宮覲見聖上,打算通過懿貴妃這道枕邊風為王有齡正名。

他去得不早不晚,剛見了一面身體極度虛弱的聖上,才把王有齡的血書拿給懿貴妃看,這第三天聖上便駕崩了。慈安皇後、懿貴妃聯合六哥清除了肅順那幫顧命大臣,搞起了兩宮皇太後垂簾听政。

他雖沒幫上什麼忙,可懿貴妃——現在該稱呼慈禧太後了——念著他在她不得勢的時候,仍惦念著她,拿朝廷大事與她一個女人商量,竟也封了他一個「親王」,望他日後好好輔佐同治皇帝。

朝廷大事竟全在阿四的掌握之中。

她不是神仙是什麼?

不娶她這尊神仙進門,他不是傻嘛!

原本利用王有齡已死,將杭州城淪陷全都推給浙江巡撫的大人們這回可遭了殃。慈禧太後盤算好了,要借此事整治朝中肅順余黨,自然要為王有齡正名。

已升為親王的宏王爺帶著兩宮太後的懿旨回到王府中,阿四和胡順官已等待良久。

彬、宣旨、拜、領旨、再拜、謝恩。

阿四跟著胡順官完成著一個又一個的動作,她的腦中什麼都裝不進去,眼前只是模模糊糊地出現著王有齡那張與韋自勤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還有王有齡與采菊留給她的最後一面,以及從杭州城里傳來的那一聲聲︰王大人走了……王夫人相隨而去……

立浙江巡撫王有齡大人為一代忠臣,追封王夫人……

這是朝廷給王有齡和采菊之死的回報,是他們用命換來的。如果當初他們沒有自殺,而是被太平軍所虜,連這點回報也得不到。

聖旨攥在手中,阿四拉了拉胡順官的衣襟,「咱們把它埋進他們的墓碑里吧!」

杭州城至今仍在太平軍的手里,王有齡和采菊尸首全無,就連他們的衣衫也不能帶出來。想立一個衣冠冢都不成,唯有將這道聖旨埋進空穴之中,以慰悼念。

完成了對王有齡的承諾,胡順官開始忙起阜康的買賣。

如他之前所料,杭州城破一事很快傳遍天下,人們紛紛懷疑起阜康錢莊的實力。擠兌已在他行船至北京的途中就發生了,如今阜康錢莊已關閉,他名下的其他生意買賣也陷入停滯狀態。除了那五萬石糧草換的幾萬兩銀子,他身邊再無長物。

眼下大清國動蕩不安,胡順官一時拿不定主意再靠什麼生意重整旗鼓。京城雖好,卻是富貴人待的地方,如今他已不再是胡東家、胡大老板,長久待下去也不是事。這樣一想,胡順官便起了返回鄉間,休養生息的念頭。

只是,他若走了,阿四當如何自處呢?

他想請她隨他一起回安徽老家,可連日里他們一直住在宏親王府上,宏親王不顧王府里眾多女眷們的眼光,對阿四的愛慕之情全都直白地寫在臉上。

這位風流王爺可是開了口,只要阿四點頭,側福晉的位置空在那里隨時等候她的大駕光臨,並且特別言明︰雖說是側福晉,但身份同正牌福晉一般大——這話可是當著正牌福晉的面說的。

那位溫順到口碑譽滿京城的福晉低著頭連連點頭,一遍遍重復著︰「臣妾知道……臣妾明白……臣妾曉得……臣妾遵王爺的令……」

余下的便再無他話,她低沉的臉讓人看不清上面寫滿的表情,低下的眉遮擋了眼底最真摯的情緒。

她當真領會到她丈夫的心意?

她當真願與另一個女人分享自己唯一的丈夫?

她當真容得下另一個女人夜夜睡在她男人的身旁,自己卻孤枕冷被?

她當真容得下丈夫的心中裝著另一抹身影,自己卻躲在陰暗的角落繼續做著賢惠的宏福晉?

她當真容得下,當真忍得住?

阿四無法探究那個尊貴且溫婉的女子最真實的心意,她卻明了自己的想法。

大清親王的側福晉,且地位等同于正牌福晉,外加親王的萬般寵愛——這放在任何女子身上,也是天垂的恩憐。不趕緊點頭才怪,唯有她總是輕搖著頭回宏親王一句︰「別開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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