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清年間不比現代,沒有信用卡、沒有存折、沒有提款機,拎著幾十斤的金子、銀子跑來跑去既麻煩也累死人了。她索性把全部家當埋進看上去有點像鬼屋的小院里,這不,關鍵時刻派上用場了吧!
胡順官一把將成包的金子推回到她手邊,「我不能拿你的錢。」她一個姑娘家,多點錢傍身總是好的,何況這些錢用來救杭州城的百姓根本是有去無回。
「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用來救人的。」她還沒笨到拿錢養男人的分上。
說到救人,胡順官滿心頹喪,「這樣一個個救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救好了這個,那個又把這個傳染上了,幾次三番還是白救。」
阿四想到了現代社會打預防針的辦法,「不如我們請大夫制一種專門治療瘟疫的藥,挨家挨戶地發下去,徹底解決城中的瘟疫方才是根本。」
這個辦法正合了胡順官的心思,「我去找大夫制藥,就叫……就叫避瘟散。」
阿四滿心里盤算著,「說不定日後待杭州城恢復了生機,我們還能借著此時積德行善的好名聲開間藥房……」
「我也是這麼想的,此次救人讓我覺得商人就該有行善之心。錢是賺回來的,也該散一部分出去。這藥房我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胡慶餘堂。」
胡慶餘堂?听名字阿四頓覺熟悉,在現代,杭州清水街上那家百年老字號的藥店好像就叫胡慶餘堂,正是紅頂商人胡雪岩積德行善之作。
如此看來,好像是她一步步推著胡順官成為紅頂商人胡雪岩的。
她所作所為到底是對是錯啊?
不能想,想著就覺得頭暈。她踉蹌了一下,虧得胡順官眼明手快扶住了她,「阿四,你怎麼了?不太舒服嗎?」看她的臉色是不大好。胡順官握著她的手,方覺她手心冰冷,觀其色,卻又滿臉潮紅,「你是不是發燒了?」
阿四模模額頭是有些燙,不過她倒經常生理熱,所以也沒當回事,「還好吧!」
她一貫對自己的身體不加留意,胡順官心里著急,也忘了什麼男女有別,以額頭貼著她的,試其體溫。
「這哪是還好啊?你在發高燒呢!」
那些染上瘟疫的鄉親好像也出現了發高燒的癥狀,這些天阿四跟著他四處救人,莫不是……心里不敢多想,越想就越覺得心里沒底。胡順官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橫抱起阿四,直奔醫館。
往往最不好的猜測總愛變成現實。
阿四感染上了瘟疫,加之多日忙碌,未能吃好睡好休息好,身體本就虛弱。瘟疫很快在她身上肆虐開來,不到半天的工夫她已經燒得迷迷糊糊,不省人世了。
避瘟散用了,高熱不退;醋燻了,酒噴了,她仍是水米不進;幾個大夫斟酌出的方子吃了,她依然病得認不出他來。
他一日日看著她在自己的面前消瘦卻無能為力,起初他還著急,急得眼也紅了,心也慌了。到如今,站在她的床榻邊,他冰冷的手握著她同樣失溫的手,他的周身不住地顫抖。
大夫說藥用在其他得了瘟疫的病人身上都起了作用,獨獨對她……束手無策。
他知道,她與尋常的病人不同,她是從百年後的未來穿越時空來到此地,人家從南方走到北方還有個水土不服,更何況她穿越了百年時光。無論是體質還是習性,都與此地人不同,藥對她自然起不了大作用。
他什麼都知道,唯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該怎麼辦才能由生死邊緣將她拉回來。
他要她活著,要她好端端地活下去,不管活在什麼地方。
能尋的名醫都已尋遍,眼見著一個個的大夫搖著腦袋離開,胡順官幾乎心死。
言有意听說此事,急急地趕了過來,見著這種情況,二話不說寫信給酣丫頭,信上只有四個字——
阿四病危。
酣丫頭拿著信,還以為言有意又寫什麼甜言蜜語來哄騙她這個小泵娘。借著日光,不小心瞥見信封內似乎寫了「阿四」二字。趕忙打開來看,這一看,正是心涼了半截。
她水陸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杭州。進了胡順官位于杭州的處所,她跨進門檻就罵︰「言有意,你想騙我來找你,也用不著下此毒招吧!你怎麼能拿阿四的生死開玩笑呢?她可一直把你當親人……」
罵聲未絕,卻在見到床榻上奄奄一息的阿四那一刻熄火了。
「阿四!阿四——」
酣丫頭推著喊著,扯著叫著,阿四皆無回音。身後的言有意淡然一句︰「我想若她就此走了,一定想再見你一面。若她去了,你連最後一面也沒見上,會悔恨終身的。」
酣丫頭轉過頭,滿面淚水地望著言有意,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在他的眼里好不心動。他以為她會照電視劇情一般撲進他的懷里,抱著他堅實的胸膛號啕大哭。
女孩子家家總是無比脆弱的。
一切如他所料,酣丫頭轉身撲進了他的懷里,抱著他的胸膛——狠狠咬了一大口,痛得他號啕大哭起來。
「你怎麼能咒阿四死?你死了,阿四也不會死!不會死——」
「可是醫生……呃,你們這里的人管人家叫大夫——大夫都說沒希望了。」他的胸口因她而痛,這丫的牙齒也太狠了點吧!
「這些庸醫沒希望,不等于宮里的御醫也說沒希望。」酣丫頭憤憤地瞪著他,用眼神警告他︰你若再說阿四死啊活的,我就直接把你的喉嚨咬破。
言有意一個白眼翻回去,她這話說了等于沒說,「御醫噯!那是給慈禧老佛爺和皇上看病的大夫,你說請就從京城給請到杭州來了?」
這倒也是,酣丫頭撓撓頭沒吱聲,心里琢磨著怎樣才能把御醫從宮中請出來。
此時,一直坐在阿四房門外的胡順官眼神漸漸亮了起來。
有個人一定有辦法將御醫從宮里請到杭州。
阿四,你等著,我一定要你好好活下去。
如胡順官所料,信送出半月後,也不知那人用了什麼辦法,居然領著宮里的四位御醫,外帶兩馬車的宮中御藥來到了杭州城。
這四位御醫中有兩位是專門為太後和皇上瞧病的,余下兩位,一位是太醫院的醫正,一位是早兩年回家養老的先帝專用御醫。
聲勢之浩大非常符合宏親王——愛新覺羅‧奕陽的做派。
進了門,宏親王也不跟胡順官多嗦,那四位白胡子御醫已七手八腳地朝著床榻上殘存著一口氣的阿四動起了手。
這個把了脈,那個來扎針,還有一個斟酌先前大夫開的方子,外有一個在嗅這幾日阿四吃的藥。
折騰了好幾個時辰,胡子最白的先帝專用御醫代表四位御醫得出結論,在說話之前,宏親王先舉手打斷他︰「我說陸大夫,陸老爺子,您甭跟本親王說些听不懂的,撿本親王能听懂的說,成嗎?」
親王都開了口,這哪還有不成的道理。陸御醫頓了頓,撿著盡可能普通人能听懂的話講︰「小姐不僅是感染了瘟疫,加之多日勞頓,這才會一病不起。再者,看脈象觀氣色,這位小姐似乎一直水土不服啊!」
宏親王瞪著幾位白胡子老頭,擺出一副別當我不懂你就蒙我的派頭,「她住在杭州城已經好些時日了,怎麼會突然水土不服起來?還一直水土不服?這話听著就別扭,你們這是擺明了糊弄本親王呢!」
慌得幾個老家伙全都跪在了宏親王的腳邊,大呼︰「臣不敢。」
這位宏親王平日里看著和風細雨的,一旦發起脾氣來,那些老親王全都讓他三分。誰讓人家備受西太後的喜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