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活呢?」胡順官滿臉關切之情,「我看你該讀過些書吧!」
「大學本科經濟管理專業,畢業成績足可以考研,不過考慮到經濟情況,我還是決定早早出社會,工作了再說。」
言有意得意洋洋,滔滔不絕說了一大通,胡順官愣是沒听大懂,不過有個意思他听明白了,就是言兄讀過很多書,絕對是個跟王有齡差不多的有學問的文化人。
這下他反倒為難了,「言兄如此才干,要你做個錢莊伙計怕是太委屈你了。」
錢莊伙計?這不正是他找了半天,因無人推薦,錢莊不收他的活嘛!
言有意趕忙擺手,「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找個活干,做什麼都行——先站穩了腳跟,以後再圖發展嘛!」在現代那麼悲慘的生活環境,他都能出人頭地,總算過起了人上人的生活,在這大清時代,他就混不出個人模狗樣來了?
不過,有個問題——做上等人的走狗算人上人嗎?
他那變幻莫測的神色讓胡順官看得一頭霧水,總之他很想得到錢莊伙計這份活就是了。他拍著胸脯給言有意打保票,「我去跟東家舉薦,反正錢莊正缺伙計,你就等著明天上工吧!」
「真的?那太感謝你了,你真是我的恩人啊!」
言有意拉著胡大恩人的手,久久不肯松開,堅持請他去家里坐坐,「一呢是認個門頭,以後咱們之間也好有個來往;再就是請你在家吃頓便飯,我倒想請你上酒店……啊,我是說館子,可惜沒錢,只能在家里隨便吃點。」
他都說倒這分上,胡順官再推辭就不好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登門上他的新家瞧瞧。
這到底是誰請誰吃飯?
胡順官盯著滿桌子的飯菜,哀嘆連連。到了言有意的住處,里外一看,別說是現成的飯菜,連燒菜的調料都沒有。
接下來,言有意聲稱他初來乍到,不知道在哪里買這些東西。身為地頭蛇的胡順官,自然義不容辭地領著他上了街,又是買米又是買菜,附帶著把一應生活用品——柴米油鹽醬醋茶全都備齊全了。言有意一模身上,說錢在四小姐跟前,他身邊一個子兒都沒有。
沒關系,胡順官付了,只當是賀他喬遷之喜。
待回了家,一切準備停當,言有意很不好意思地搔頭道︰「做飯我會,可我不會生火。」
不會生火!他居然不會生火!
這還真就是大家里出來的小廝都比尋常人家的百姓高貴啊,竟然不會生火。胡順官好人做到底,又是教他生火,又是幫忙做飯。
這好不容易一頓飯上了桌,胡順官已累得連吃飯的氣力都沒了。
言有意可不跟他客氣,大口扒飯,大口吃菜,先喂飽自己,再跟他的胡大恩人賠禮道謝。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害你又出錢又出力的,這份恩情我記下了,來日我言有意定當加倍報答。」他前生坎坷,人就遇多了,像胡大恩人如此慷慨爽快的好人,他還是頭一回遇到。
胡順官自打做了錢莊伙計,接觸到形形色色的人,他總覺得做生意寬厚為本,多交一個朋友便多一條路。至于報答之說——他這樣的下等身份,能幫到的人必然更加不堪,基本不會有報答的能力。即便某日得了富貴,人往往是可以共甘苦,不能同富貴,這世上有多少人能記住別人的恩德——所以報答之說,不提也罷。
想提的倒有一人——
「言兄,那位四小姐姓什麼,祖上是官還是世代書香?」
「別言兄言兄地叫我,」听著別扭,「你還是叫我有意吧!直接稱呼我‘言有意’也成。」四小姐都是這樣叫他的,听習慣了。
提起四小姐,「她家祖上可不是當官的,我們那……那地方有規定,經商的人家不能做官,否則容易弄出個官商勾結,妨礙商場正常運轉秩序。」
莫非真是非常人家出非常人,言有意一通話胡順官大多沒听懂,只知道四小姐出自富貴人家,怕還不是一般富貴呢!
只可惜淪落到如今這樣的境地,這倒讓胡順官想起一個人來——王有齡家的采菊——她生得怕還沒有四小姐富貴,家里沒落了,臨了還攀上王有齡這樣的官老爺,雖算不得真正的官夫人,可自覺比尋常人家的女兒高出一頭。
這位四小姐,沒尋個高枝攀上去嗎?
「生在這樣的人家,四小姐怕是早定親了吧!」
胡順官試探的口吻倒讓言有意听出道道來,「我的胡大恩人,你不會是對四小姐有意思吧!」
人家是什麼人,哪里輪得到他動念頭,胡順官羞赧地搖搖頭,「不是不是!只不過她跟我一位故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所以忍不住多嘴問個幾句……」
言有意早已認定胡順官對四小姐別有深意,要不然怎肯這樣幫他們?他揣摩著胡大恩人為人真是不錯,要是四小姐能跟他有個結果,倒也不錯,好歹在清代他們算得人照顧了,他可樂見其成得很。
「四小姐沒定親呢!」
「她看著也有二十了吧!這樣知書達理的小姐怎麼可能沒定親呢?我不信……」
「四小姐倒是有個相好的男人,不過一直沒落個結果。」生怕胡大恩人就此打了退堂鼓,言有意趕緊地慫恿,「我瞧著那男人不怎麼樣,看中四小姐家財是真,其他的……」
「其他的用不著你多嘴。」
當事人氣鼓鼓地從外面殺將進來!
初來清朝,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四小姐上街繞了一圈,熟悉熟悉今後要生活的年代,要認真活出一段全新人生。
沒有財力做支撐,沒有顯赫的家事背景,別說是做回原來的四小姐,她連找個養活自己的活兒都難。嘴上雖說要倚靠言有意,心里面她早就打算給自己謀條生路。若有可能,她希望東山再起——在這百年前的大清國里。
人忙一點倒好,忙一些會忘記很多不必要的情緒和雜念,而她以為已放下的那些不快在踏進家門的那一瞬間就被胡順官沒來由的幾句話打翻了。
「背後說人是非,你們是街邊一對長舌婦嗎?」她嗔道。
所謂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吃了胡大恩人做的飯,又拿了人家這麼些東西,言有意自然要幫人家說話。
「四小姐,人家是好意關心你,咱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多虧了胡大恩人幫忙。」
胡大恩人?這什麼人就隨隨便便成了她的恩人?四小姐可不買這個賬,「這是我家,麻煩你出去。」
「四小姐?人家是來賀我們喬遷之喜的。」言有意忙擺出胡順官的好處來,「你瞧家里添的這麼些東西,全都是人家買的。這桌子菜也是人家親自下廚做的,你快嘗嘗,快嘗嘗——真的不錯。」
胡順官瞧出四小姐臉色不善,趕忙起身告辭,「我出來也好一陣了,眼看天色漸晚,我也該回來了。你們剛搬家,一定有很多東西要收拾,下次我得空再來看你們,走了!走了啊!」
不管言有意再怎麼留,胡順官還是堅決地離開了這間小院。
少了一個人,家里頓時清朗了許多。沒有人在那里嚼舌根,四小姐心里舒坦了,卻輪到言有意胸中不快。
「你這是干嗎?」
「我的家,我愛趕誰走就趕誰走。你要是不高興,跟那位胡大恩人一起走好了。」她的驕橫一如從前,不因財富的消失而改變。她才不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幫人的大恩人,還不知那男人是看中她哪一點了,想從他們身上得到些什麼好處,達成些什麼目的呢!